虽然早已过立春,天气已经变暖,人们早已经换上了春衫。洺水清澈透底,欢快地流着;野外绿色一片,燕子在天空翱翔,柳絮飞舞。温暖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野外到处都是踏青的人们。
黄馨还是呆在固镇,并没有回到大名府去。她害怕回去,一看到王松和赵多福相偎相依的场面,她就心里难受。
坐在洺水岸边,看着河中鱼儿轻盈的游动,岸边的柳枝倒映在水中,微风吹来,波光粼粼,黄馨不由得从心底暗叹了一声。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翠楼上凝妆远望的女子,还有心里的人儿在等待,自己却只能望极春愁,感叹落花随流水而去的无奈了。
虽然她如今执掌贸易大权,火器和玻璃的买卖都是由她一手掌控。但是私底下,黄馨只是希望自己是王松的入幕之宾,而不是处在这样一个帮手的位置。
虽然忠义军的将领对她都是礼敬有加,她的身份依然也是尊宠无比,但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放不开。
“王相公携内眷柔福公主现身忠烈祠”、“磁州知州赵应、滏阳知县曹举因贪墨枉法锒铛入狱”、“河东辽州庄稼长势喜人”、“陕西募兵顺利”……
黄馨有些烦躁地把报纸翻到另外一页,上面“张用掳掠江西”、“福建路义兵范汝为入建州”、“巨寇曹成扰荆湖经年,大战官军”、“洞庭湖义兵杨幺大破官军”等等,全部都是江南糜烂的消息。官军输多胜少,看来这形势并不乐观。
由于报纸是宣府司下属机构所办,而这新闻的消息来源,又都来自忠义军各处的情报处,使得很少有人去质疑它的真实性和道德风向标。
这也使得黄馨暗暗钦佩。也只有那个男子,才能想到用办报纸这一招,来发出自己的声音,作为传播消息的喉舌。
黄馨仔细地看了下去,从上面的消息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到,荆湖两路已经是糜烂不堪,百姓不堪重负,光是曹成、杨幺两路人马,已经是二三十万之众。大宋朝廷腐败不堪,剿灭这些巨寇和义军,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蔡主事,有一群客人可能要你亲自招待。他们来自荆湖,由王机宜亲自陪同,说是有要事相商。”
听到军士的禀报,黄馨不由得一愣。这些客人,由王松的哥哥王青亲自陪同,身份一定非常特殊。
难道说,这些人就是自己刚才在报纸上看到的荆湖群豪?
黄佐和张过心思各异,坐在大厅之中。众人风餐露宿,碾转到了开封府,然后又折到了河北。一路上所见所闻,都是大开眼界。
整齐宽阔的道路,即便是相见也是如是;一望无垠的庄稼,百姓安居乐业,奔忙于其中;商贩来往于道路和运河之上,络绎不绝。
大名府中,酒楼林立,商铺遍地,其热闹景象更是令人眼花缭乱,直逼昔日汴梁城的繁华,而整洁和有序则更胜之。
更加可怕的是,过了扬州,运河之上到处都是忠义军的巡逻战船,直到河南、河北,往来不绝。
两年不见,两河已经是翻天覆地,变化之大,欣欣向荣,让张过不由得感慨万千。
到了大名府,张过也没有想到,王青竟然会亲自接见自己一行人。二人秘密交谈后,王青便带着黄佐、张过一行人去了“中华钢铁制作总司”,也就是原来的铁坊。
巨大的烟筒、上千的雇员、源源不断地有火炮、手榴弹、炮弹生产出来,一行人,包括张过自己都傻了眼。
黄佐连连摇头。义军还在泥泞地里为抢点粮食而不得不大动干戈,对方却已经是精兵强将,开府建衙,牧民一方,控制了大半个北地,莫由来的地让人气馁。
“张过,你说这忠义军会爽快地把火器卖给咱们吗?”
趁王青出去的机会,黄佐悄悄问道。
“大哥,你就放心吧!”
张过轻声道:“就怕咱们带的银两不够!”
黄佐点了点头。对方从昨日到现在,一直都是礼敬有加,甚是殷勤,不可能快要交易了才反悔。
“王大哥,到底是如何样的客商,怎么连你也来了,看样子是条大鱼?”
进了门,黄馨对迎上来的王青笑道。
“你们都先出去,守住外面,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待众人出去,王青才低声道:“贤妹,确实是条大鱼,咱们坐下再说。”
黄馨心里一惊,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王大哥,此事我略知一二,你直言无妨。”
“贤妹果然是冰雪聪明!”
王青摇头道:“只可惜我家二郎榆木疙瘩,只想着顾念旧情,和那赵多福厮缠在一起,对你甚是不公!”
黄馨脸色微红,轻声道:“王相公宅心仁厚,柔福公主千里北上,二人苦尽甘来。王大哥有话直说,小妹洗耳恭听就是。”
王青低声道:“贤妹,这新来的几位,乃是荆湖洞庭湖的义军,如今已有十几万人。虽说是乌合之众,但若是能立足,势力不可小觑。如今义军和朝廷对抗,虽然屡败官军,却是死伤惨重。究其原因,就是没有火器!”
“王大哥想卖火器给义军,却不想被王相公知道?”
黄馨心知肚明,也是轻声道:“只是纸包不住火,此事一旦被王相公得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什么不堪设想。”
王青笑道:“二郎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军中将领都不愿他和宋室纠缠不清。咱们这么做,只是帮他拿主意。”
看黄馨还在犹豫,王青道:“贤妹,我娘和我,早已把你当成一家人。咱们这么做,也是在帮二郎。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黄馨心头一热,点头道:“王大哥,我听你的。”
看到黄馨进来,黄佐、张过二人都是一惊,没想到负责这事的,竟然是个少女。
王青在一旁笑道:“二位兄弟,黄小娘子乃是王相公最信任的人,你们有什么事情,和他直谈就是。”
黄佐和张过赶紧站起来,一起抱拳道:“见过黄小娘子。”
“黄小娘子,想必这位大官人已经和你说了我等之事。”
黄佐道:“我兄弟计划买100门火炮带弹药,5,000枚手榴弹,还请在价钱上予以照顾。在下等感激不尽。”
黄馨和王青对了一下眼色,黄馨沉思了一下,轻声道:“张兄弟和王大官人有旧,我就照顾你们一下,按最低的价格给你。一门火炮200贯钱,再带30次发射的弹药。手榴弹一枚3贯钱,再送你100枚。这已经是历来的最低价,你们觉得如何?”
黄佐和张过相顾一下,都是点点头。这样的价格,已经和昨日的下降了不少。二人回去,也有了交代。
“二位客官,若是有多余的银两,可以再付一些定钱,多买一些火器回去,到了洞庭湖再付剩下的银两。火器这东西,一旦打起大仗来,消耗甚快,不可不备。”
黄佐大喜,抱拳道:“那就多谢黄小娘子和王大官人了。我等要再好好计算一下!”
若是如此,那么二人就可以带回更多的火器,这一趟就是物超所值了。
王青摆摆手道:“二位兄弟慢慢算,倒是不急。不过,有一件事我却要说在前头,二位务必要记住!”
黄佐抱拳道:“大官人有何事需要交待,在下等洗耳恭听。”
王青正色道:“二位兄弟也知道王相公和大宋朝廷的关系。我家相公并不想节外生枝,因此,咱们之间的买卖,希望二位兄弟守口如瓶,不要向外人泄露,以免我家相公难做。”
黄佐恍然大悟,连忙点头道:“大官人放心,在下等人答应就是,绝不会让王相公难做!”
洺水河边,看到一个个装满火炮和手榴弹的木箱被装上船只,黄佐满心欢喜。200门火炮,90发的弹药,足足多了两倍。一万颗手榴弹,也是原来计划的两倍。而且这些火器,还有对方的战船一路护送,直到九江口。这一次,他们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
张过登上了货船。临行前,王青告诉他,让他一定扶助义军,好好做一番“事业”。张过心知肚明,告辞而去。
看到船只顺水远去,黄馨轻轻言道道:“官府横征暴敛,百姓揭竿而起,官府又血腥镇压,百姓只能殊死反抗。两者肆意横行,百姓流离失所,白骨如山。王大哥,我也不知,自己做对了没有?”
“我们不卖火器,百姓死伤的更多!”
王青冷冷道:“百姓揭竿而起,还不是官府做的孽! 官府若是爱民如子,又那里来的百姓起义! 张过说过,义军中了官军的埋伏,一万义兵被困在芦苇荡中,被官兵放火烧死,其状惨不忍睹。义军对官军恨之入骨,自然是更不会手下留情,杀俘、坑俘,抽筋扒皮,屡见不鲜。”
大宋朝廷对外割地赔款、奴颜婢膝,对内却是横征暴敛、疯狂镇压。百姓对朝廷,早已经失去敬畏之心。若不是朝廷尚有实力,不定早已经被各地的义军推翻了。
保卫地球、维护宇宙和平的任务,就交给大宋朝廷了。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王青打开房门,卫士焦急地说道:“大官人,相公让你和黄小娘子马上回大名府,说是有要事相商!”
王青心里面一惊,难道说自己的事情已经被弟弟发现?
“相公有没有说什么事情?”王青脸上一红,赶紧把头转向了一侧。
“小人也不知是如何回事?”
卫士奇怪地看了王青一眼,显然没想到王青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听兄弟们说,好像是南边朝廷的使者到了,看样子阵容不小。相公犹豫不决,所以让大伙一起相商。究竟是什么事情,可能到了大名府,才能知晓。”
王青大吃一惊,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宋朝廷的使者到此,恐怕是怀柔招抚吧。
自忠义军在两河之地站稳脚跟,这还是大宋朝廷的第一次公开派使。经历过驱虎吞狼、自救不暇,如今风雨飘摇、江山几近不保的大宋朝廷,终于向它的“佞臣”王松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