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密密麻麻尽是马头攒动,女真骑兵如墙而进,潮水般奔涌前来,折可求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贤侄,要不要集结大阵,等后面的炮兵上来?”
“叔父,不出动骑兵硬扛,万一步卒大阵撑不住,可就是全军溃散了。到时候,忠义军还怎么看咱们折家军。”
折彦质和折可求对望了一眼,折可求点了点头,看向了一旁的折彦适。
“父亲放心,兄长放心,就让孩儿打头阵,也让番子知道,我折家有的是热血男儿!”
折彦适打马上前,主动请战。
“务必小心!”
折彦质和折可求都是点了点头。
折彦适此举,也是想在忠义军将士面前证明,折家军自有自己的尊严。
“弟兄们!”
折彦适拔出刀来,大声道:“今日一战,事关我折家军的荣耀。兄弟们,杀虏!”
“杀虏!”
三千折家骑士同时怒吼,人人举刀执矛,放声怒吼!
“杀虏!”
折彦适打马向前,一众折家军骑士紧紧跟随,折家铁骑滚滚向前,直奔女真骑兵,无所畏惧。
“布阵!”
折彦质面沉似水,大声下达了军令。
如墙的盾牌立起,长枪如林,弓手们拿出箭支,纷纷插于跟前地上,凝神静气,观察前方。
“勇士们,跟我杀宋狗!”
眼见宋军前军滚滚而来,耶律奴哥大声嘶吼,也是下了攻击的军令。
马头攒动,几千女真骑士纵马而来,马蹄声隆隆,惊天动地,女真勇士人人脸色发红,心头战意熊熊。
这是他们的背水一战,也许,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战。只有击溃眼前的宋军,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耶律奴哥催马而行,仔细观察。眼见宋军火炮并未紧紧跟随,他心头也是大定。
“勇士们,击溃宋狗!”
宋军全军未至,立足未稳,击溃对方的前军,趁此驱赶对方一路向南,冲散宋军中军,或许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
“兄弟们,杀虏!”
像女真骑兵们一样,折家军的将士也是人人憋足了劲,想在忠义军面前露脸,一洗这些年的憋屈和耻辱。双方马蹄声惊天动地,人人都是肾上腺激素猛增,热血沸腾。
三里的距离,转瞬即到。还有百步左右,双方已经是弓弩齐飞,瞬间便有不少人跌于马下。
双方骑阵堪堪射出三轮,双方已经近在咫尺。很快,双方碰撞在了一起,瞬间便是人仰马翻,马匹嘶鸣,军士惨叫声、怒骂声,兵器入体声不绝。
看到无数折家军军士跌下马来,血肉模糊,大阵之中的折彦质不由得心里一痛。
这一番冲阵之下,不知要死多少将士,又有几人能回到故乡?
双方第一次冲阵之下,再次集结,也顾不得一地的残肢断体、血肉模糊,再次向对方发起冲击。
双方大阵中的军士们都是脸色苍白。如此惨烈厮杀的血腥场面,如此的鲜血淋漓,人人都是战栗心惊。
“折老将军,为何不等火炮上来再行进攻?”
刘宏津打马上来,急道:“这样冲杀,兄弟们的伤亡会很大!”
“伤亡大又如何?”
折彦质苦笑道:“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对方金将也是沙场宿将,他要进攻,我等总不能拿步兵大阵硬扛吧!”
刘宏津脸色一红。和折彦质这样的老将比起来,他这样讲武堂出身的军官,沙场经验确实太过浅薄。
“折家军名扬天下,舍生忘死,果然是名不虚传!”
刘宏津看着血腥的战场,悠悠叹了口气。
听到刘宏津的感慨之语,旁边的折家子弟,个个都是挺直了腰杆。能得到忠义军将士的赞赏和认同,便是证明了自己。
折彦质也是骄傲地昂起一颗白头,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就要轻生赴死,捐躯国难,折家军终于没有让人瞧不起。
刘宏津虽然年轻,战场的观察力还在。他看了看大军的左翼,大声道:“把火炮都推到大阵两翼,小心番贼从侧翼偷袭!”
他手下有两百门火炮,乃是忠义军临时拨给折家军,协助其作战。他万万没想到,大阵还没有扎稳,双方的大战已经开始。
刘宏津军令刚刚下达,西面方向,无数的战马纵横,黑压压一片,如潮水般卷来。
远处的高坡之上,完颜银术可拿着手里的千里镜仔细,身旁众将也都是凝神观看。
“就不信我女真万千铁骑,冲不破你这折家军大阵!”
面对折家军,女真勇士向来胜多负无,今日也不能例外。
折家军大阵,折彦质面色涨红,大声喊道:“结阵! 稳住! 准备应战!”
折家军力来以山地战为主,如此大规模的平原野战,赢的概率并不大。
尤其是对方骑兵马头攒动,如潮水般卷来,马蹄声隆隆响起,地面颤抖,折家军将士,许多人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上霰弹!”
刘宏津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响起。
炮手们有条不紊,先把药包塞入炮膛,然后再填入霰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尤其是那些弗朗机火炮,装填动作更加快捷,只需填入药包和子铳,动作之迅速,让旁边的折彦质睁大了眼睛。
折家军将士虽然震撼于滚滚而来的女真骑兵,却人人握紧了手里的刀枪,并无一人溃逃。一部分弓手也是转过头来,迅速站好,张弓搭箭,斜指天空,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折彦质强自按下心头的震惊,沉声道:
“刘统制,番贼约有六千人左右,看来是想一举击溃我军。让炮兵兄弟们多打上几轮,缓解一下正面战场的压力。”
刘宏津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折彦质微微颤抖的手指,沉声道:“折将军放心就是。等会你睁大了眼睛,我要让这些狗贼,好好的尝些苦头!”
女真骑兵如潮而来,大地轰鸣,他们挥舞着兵器,凶神恶煞,眼看着已经进入了一里的范围,眼看着周围折家军将士煞白的面孔,刘宏津微微摇了摇头,手里的红旗重重挥下。
“开炮!”
“开炮!”
军官们的怒吼声随即纷纷在炮阵中响起。
“蓬!蓬!”
100门佛朗机炮首先开火,连绵的炮声不断响起,硝烟弥漫,整个炮兵阵地笼罩在一片白烟之中。
折彦质脸色剧变,他赶紧捂上自己的耳朵,强忍着耳内的嗡鸣,睁大了眼睛,向前看去。
无数铁丸咆哮而出,漫天飞舞,撕裂空气,狂风暴雨般,直向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砸去。
狂奔而来的女真骑士,就像被重物击中一样,纷纷从马上栽下。他们连人带马一起倒地,身上血箭飙射,骑阵中血雾弥漫,许多女真骑士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后面奔腾而来的战马踩于蹄下,瞬间成了肉泥。
无数战马被前面的人马尸体绊翻,马上的女真骑士纷纷被抛了出去,很快便被淹没在女真大军的骑阵之中。
身旁的火炮不断响起,震的捂住耳朵的折彦质心惊肉跳。白烟不断升起,炮声连绵不断,无止无休。
不光是折彦质,折家军的军士们都是目瞪口呆,许多人脸色通红,有人拳头攥紧,有人额上汗水簌簌而下,脸色胀得通红。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也是忠义军的战争。折家军,已经过时了!”
折彦质目眩神迷,汗水直流,湿了前胸后背。
佛朗机炮一连打了六轮,其它100门火炮也打了三到四轮,前面的女真骑士血肉横飞,死伤累累,却仍然奋力向前杀来。
“刀盾手上前,护住炮手!”
折彦质目光从惨烈的战场上收回来,无数的女真骑士穿过烟尘,向前军大阵而来,他大声喊了起来:
“弓弩手准备,长枪兵准备!”
忠义军的炮手们,杀伤了大量的女真骑士,他自然要尽力保护。现在,就是折家军出击的时候了。
在刀盾手的遮护下,忠义军的炮手仍然在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而一些炮兵辐兵则是已经抓紧了手里的手榴弹,手指套到了拉环上。
前方的折家军骑兵,已经和女真骑兵对冲了三次。双方都已经损失上千骑士。看到大队的女真骑兵从左翼冲向折家军大阵,折彦适心焦如焚,但强敌在前虎视眈眈,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射!”
眼看女真骑兵已经进入了百步之内,折家军的弓弩率先发射。弩箭呼啸而出,遮天蔽日,奔腾而来的女真骑兵,人数稀疏了不少。
等到了50步的范围,双方都是羽箭齐飞,这一次,双方都有大量的士兵惨叫着倒下,弩箭射击之下,“噗噗”入体之声不绝。
“通!通!”之声接连响起,距离折家军大队一步之遥的金兵陷入了一片烟尘之中,无数的骑士倒了下来,攻势为之一滞。
却是忠义军的掷弹兵,连续甩出手里的手榴弹,一阵狂轰滥炸之下,把金人骑兵的攻势,成功地挡在二三十步之外。
“蓬!蓬!”之声跟着响起,炮手们调平炮口,在重压之下,近在咫尺的距离,打出了最后一次炮击。
骑兵一片一片地倒下,惨叫声惊天动地,人马在烟雾里扑腾,血肉在天际间横飞,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人体的器官。
金兵的羽箭呼啸而来,刀盾手和炮兵都是倒下一片。尤其是那些刀盾手们,由于要照看炮手们,难以顾及自身,纷纷被金兵射翻倒地,
完颜银可术拿着千里镜的双手抖个不停,左翼的6000骑兵,现在能剩下一半,已经是万幸。
这还只是宋军的前军。若是其全军在此,不知道要牺牲多少女真勇士,才能阻挡住宋军的进攻。
万幸的是,左翼的女真勇士距离宋军大阵只有一二十步,他们只要再催动马蹄,就能破了宋军的大阵。
“这些蠢货,怎么会停滞不前,浪费这大好的战机?”
完颜银可术急的直跺脚。在这将要成功的关口,这些幸存的女真骑士,竟然犹豫了起来。
不是身处战场之中,不会贴身体会这些女真勇士的感受。身旁的同胞死伤惨重,个个血肉横飞,惨不忍睹,许多人被踩成了肉泥,面目全非。
如此惨烈的场面,对人内心的冲击实在太大。即便现在面对临门而入的机会,可是面对对方的钢铁丛林,还有那呼啸而来的铁弹,心惊胆战的女真骑士们,竟然有了临阵脱逃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