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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去是留皆由你自己做主。”秦无究私心是不想让宁池从军,可又忍不住为他惋惜,回去侯府对他而言未必就是好事。

秦无究是看着宁池长大的,这孩子心思单纯,侯府之中尔虞我诈,亦是处处都是危机。

宁池难得的露出了迷茫之色。

从主帐出来之后,回了营中瞧见宗延黎和闻年坐在灶台,正在吃饭,再瞧着闻年和自然而然把碗里的肉渣划拉去宗延黎碗里的时候,宁池只觉得心里泛着酸。

原来宗延黎也不是那么不愿意让人亲近……

“阿池,来吃饭了!”蒙奇瞧见了宁池,扬声唤道。

宁池磨磨蹭蹭的走了过去,左手用竹板夹着,在之前的交手之中被闻年给敲骨裂了,如今行动很是不便。

宗延黎斜眼看向闻年,像是在用眼神询问,你下手这么狠?

闻年:……

晚饭结束,宗延黎把宁池叫到了帐中,指了指旁边的小马扎道:“坐。”

“闻年并无针对你的意思,他素来如此。”宗延黎看了一眼宁池的手臂继续说道:“你不敌他也在情理之中,比试与斗将之间区别不大,光是勇武远远不够。”

“如今你缺乏实战经验,摸不清对手底细路数,光凭勇武难以取胜。”宗延黎面色严肃,盯着宁池说道。

“我等虽从军三四年,却是经历了大大小小战役许多,你不必急于求成。”

“宁池,你不比别人差。”

宗延黎的一句话让宁池霎时红了眼眶,原来他那么多的迷茫和委屈,只是为了想听到这一句话。

他不比别人差!

然后第二天蒙奇他们就发现,萎靡了几天的宁小少爷又恢复了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样子。

若说有什么变化,大约就是变得愈发刻苦了,天没亮就抱着自己的重剑在练剑,单手提着重剑奋力挥舞着,一边算着宗延黎起身的时间,抢着去为其打水,就连宗延黎的军甲都抢着洗涮擦拭。

似乎真的在很称职的当好一个亲兵。

又是一年冬月。

庆国彻底没了动静,宗延黎领着队伍出去巡视还能顺便抓些野味回来改善改善军中伙食。

今日运气好,打到了一只野兔,蒙奇兴冲冲的烧水拔毛回来就上了烤架。

“好香啊……”宁池坐在一边咽口水,想他堂堂侯府小公子,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结果现在因为这小小一只烤兔子馋的眼冒精光。

“可捂着点,一会儿飘去了别的帐中,那都不够分的。”钱志行站在一边扇风,企图让这烤肉的味道吹淡一些。

眼见着那烤兔肉愈发焦香,几人皆是在吞口水,蒙奇撕下来一块腿举着说道:“我拿去给将军,你们等我……”

正在蒙奇举着兔腿起身的时候,突兀的听到了那吹响的号角声,原本围坐在一起的几人唰的一下就站起来了,纷纷扭头看向城墙方向,便见到了那骤然亮起的火把。

庆国,攻城了!

谁也没想到,庆国竟会选择在这样寒冬腊月里攻城。

“诶,我这……诶!”蒙奇瞪圆眼,也顾不上别的了,直接把烤兔腿塞进去自己嘴里,飞奔着回营穿戴军甲取来佩刀。

“走了!”钱志行几人一个飞扑上前,也顾不得那烤的滚烫的兔肉,随便撕吧了一块塞进了自己嘴里,含糊不清的叫喊道:“集合——!”

卢昊和宁池几人有样学样,都冲上去撕吧了两下,直把自己嘴巴塞的鼓鼓的。

裴良转身一盆水把火灭了才跑走,等到宗延黎在校场看到蒙奇几人过来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他们那一个个油光发亮的嘴唇上。

蒙奇嘴里含着个骨头,这对上了宗延黎的眼神,一时之间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心虚的垂下眼。

宗延黎气笑了,转开脸点足了兵马取来长刀直奔城楼而去。

烽火燃起,站在城墙之上便见下方乌泱泱的一片火光,庆国兵马竟是倾巢而出,天色昏暗最后一亮光散去,夜色随之而来,寒风吹动幡旗鼓动,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战鼓好似落在了每个人的心间。

“看那,是冲车。”宗延宏图和秦无究接连到来,眯眼看着下方军阵忍不住暗吸一口气,再见那被推出来的攻城冲车,更是面色凝重了两分。

“我倒是庆国为何与我等拉扯这么久,原是在等着这个……”秦无究心情有些复杂,虽是早知庆国在攻城器具上花样百出,有那攻城弩不够,竟连这庞大的冲车都运来了。

“将四处狼烟燃起。”秦无究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命后营将士即刻将昌丰郡内百姓送离,此战……”

“我军未必能守得住。”

众人听着秦无究这话都觉得心沉了几分,宗延宏图低声应下转身吩咐下去了。

庆国并没有多给他们准备的时间,星夜之下寒风之中,那攻城的号角声吹响,顺着风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汹涌而来的兵马何其可怖,烽火狼烟,战鼓擂擂。

宗延黎领着兵将驻守主门,投石车砸入城墙下军阵之中好似砸进了棉花里,无论砸死多少兵卒,后续便会有更多的兵卒蜂拥而上,那巨大的冲车如同黑夜之中的猛兽,朝着城墙之下驶来。

沉闷的撞击声,咚——!

撞在了城门之上。

城门每一下的震颤都震在了兵将们的心间。

原以为有一辆冲车已是可怕,未曾想到庆国如此大手笔,足足开出来了五辆。

那沉重的冲车不仅可以将城门击垮,更可以攻击垛墙。

冲车上架弩,其攻势凶猛极其可怕。

守城的将士们根本不敢停歇,似乎生怕一个恍惚的功夫城门便破了。

登云梯被推倒了又架了上来,那立于城墙上的将士们几乎杀红了眼,杀到后面已经不拘于自己手中有什么武器,甚至不惜搬着同伴的尸体往城楼下砸下去。

以此砸落云梯爬上来的敌人。

火油浇上城墙,让守城将士有片刻的喘息,却骤然听到了那城门闸口横梁断裂的呼喊声传来。

抵着城门的将士们换了一批又一批。

夜色散去,晨曦到来。

这一场守关之战足足打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的时候,圆石关门再承受不住冲车的撞击轰然倒塌,庆国兵卒举着大旗凶恶的冲入了关内。

“城……破了。”那城墙上的兵将一天一夜没合眼,双目鼓胀满是血丝,看着那蜂拥入关的庆国兵马目光呆滞,像是在这一瞬间心底最后的防线,随着关门的倒塌一起崩毁了。

“城虽破……”极其突兀的一杆大旗插在了城墙之上,宗延黎手持长刀站在众人之前:“兵未死,将未亡!”

“诸位随本将,杀!”宗延黎从城墙一跃而下,以手中军旗为支撑跳至台阶,如此勇猛无畏杀入了敌军之中。

在宗延黎身后,蒙奇几人脖子上青筋鼓起,几乎是用尽力气嘶吼着:“杀——!”

如此义无反顾的追随着宗延黎的脚步,冲入了敌军军阵之中。

这一幕何其壮烈,以至于那些原本松了刀剑的守城兵卒们,受其感染不自觉再度握紧了手中刀剑,像是一瞬间胸腔之中热血再度燃起。

在庆国军阵之中,独属于婺国的旗帜傲然伫立,独树一帜!

宗延黎就这么把旗帜背在了自己身后,只要她不倒下,属于婺国的旗帜永远不会倒下!

“杀!!!”宁池咽下了喉间几分腥甜,扭头看向那立于中心的宗延黎,看着那在舞动的旗帜,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将军!

这,才是他想追随的将军。

宗延黎这一支千人的队伍,硬生生将庆国那杀入关内的兵马堵在了城门口足足两个时辰,鏖战之下只有死,无人退后一步!

直至大军尽数撤离圆石关,宗延黎这才带着残余部队撤出。

至此,庆国彻底攻陷圆石关,将其占领。

袁横看着眼前这几乎完全破损,饱受战火摧残的圆石关,以及那几乎堆满城墙和城门的尸体,面上表情极其复杂。

“仅仅是攻陷一关,损失兵力已是近万……”袁横简直有些失语,冲车损毁,攻城弩碎裂不知多少,破城入关竟足足用了一天两夜!

“将军可见了那背负军旗的小将?”徐英豪抹了把脸,声调有些嘶哑,眸中神色依旧带着几分复杂说道:“他一人,至城墙杀至城门,带领兵将便已是杀了半数。”

“宗延黎啊……”袁横自是见到了,忍不住握紧了手,便是他斩了他的爱将钟鸣!

“婺国得此猛将,真是让人望而生畏。”徐英豪闭上眼都好似能看到,那手持长刀的宗延黎,于军阵之中凶恶杀敌的样子。

袁横突然忍不住思考,攻入圆石关真的是他们的胜利吗?

仅仅一关尚且如此艰难,再入昌丰郡又该如何呢?

另一边秦无究带着兵马撤出圆石关入了昌丰郡内,相较于圆石关的御敌城楼,昌丰郡显然更为不足,退守此处也是不得已,若庆国再增冲车攻城弩,昌丰郡失陷也是早晚的事。

此战伤亡约四千之数,相较于庆国他们可以说是非常好了。

然,光宗延黎帐下损失便是五百余人,重伤百余人。

钱志行重伤濒死,至今还在救治之中。

余下部将人人负伤,那一营兵卒无一人还能站着,饶是见多识广的秦无究前来探视,见此一幕都忍不住红了眼,喉间哽咽半晌只得压下情绪,沉声吩咐将军中能调派的军医都调派过来了。

宗延黎卸下军甲,那军甲衣物几乎与身上的伤口血液黏在了一起,此番重伤在腰侧和手臂,她并未召来军医,只唤了哑奴前来为她包扎。

“啊啊,啊……”那哑奴与宗延黎已是熟悉,这会儿跪在宗延黎脚步,看着宗延黎那扯下军甲之时,连带着像是把自己身上的皮肉都扯下来了,忍不住哆嗦着,眸中蓄满了泪水只能啊啊用手比划着。

“未曾伤及骨头,没事的。”宗延黎深吸一口气,对着哑奴道:“别怕。”

哑女嘴唇动了动,抬手擦去眼中泪光,打湿了帕子靠近帮着宗延黎清洗伤口,她小心翼翼的擦拭,每擦一下都看一眼宗延黎,却只能看到宗延黎沉默的闭着眼。

哑女抿唇帮着宗延黎清洗了伤口,然后包扎起来,如今她做这些事已是万分熟悉了。

她用手比划着宗延黎看不懂的手势,猜测应该是叫她多休息养伤的意思。

“军中事多,一会儿我就休息。”宗延黎皱了皱眉,让她帮自己重新穿上了军甲,拿着长刀迈步走出了营帐,哑奴张了张口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神色复杂的看着宗延黎走出帐外。

宗延黎先去看了钱志行,冯培擦着手说道:“血是止住了,不过那一刀伤及肺腑……”

冯培面色有些复杂,摇了摇头说道:“军中简陋不好医治,还是将其送去寿西郡吧。”

宗延黎看了眼躺在床板上的钱志行,其脸上毫无血色昏迷不醒,如此重伤也再难参战,宗延黎转开眼道:“待援军抵达,将营内再无战力的伤兵尽数送离。”

“其他人伤势如何?”宗延黎简单问了问,随后朝着高飞林几人询问道。

“都是轻伤。”宁池和闻年也都挂彩了,唯一值得一说的,大约就是闻年果真没有再因战事而发狂,满身是血的闻年什么也没干,抱着自己的长枪坐在那,连自己身上的伤,都是蒙奇拽着他包扎的。

“好好休息一下,我去见秦大将军。”宗延黎看了闻年两人眼,确定他们都没事这才转身去了秦无究帐中。

秦无究见到宗延黎这么快就过来了,忍不住皱眉道:“伤势如何?”

宗延黎略微低头:“无碍。”

秦无究既佩服又赞叹的看着宗延黎说道:“此战多亏了你拖延战局,圆石关失陷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已经做的够多了,切勿多想。”

“是。”宗延黎抿唇应着,眉梢轻轻皱起询问道:“庆国并未追入昌丰郡,大将军打算下一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