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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冲垮了沿途的民宅,木瓦拥挤着飘在水面上滑行,高耸的树冠此时也只现出顶叶浮在眼前,雨还在下,水势还在上升。

“地形图拿来我看看。”陆淮雨浑身湿透,索性脱了上衣围在腰间,“原地休整!密切关注水位和落石泥流!看好马匹物资,四人一组,互相之间检查一下有没有生病的。”

救援军是被晟怀悯调来的,长途劳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得了令立刻组队,休整检查。

探兵将图递给陆淮雨,规矩地站在一旁:“殿下、公子,这是南沙州地形图。”

陆淮雨和晟怀悯一人拉一边,细细看了起来。

晟怀悯:“此处地势不算低,就是被山围住了显得矮,城门外还有条护城河,我们面前的水…应该就是那条护城河了。”

众人抬头看了一眼水面,已经扩了五倍不止。

陆淮雨:“护城河下游就汇进金砂江了,河口众多,按理来说不会蓄积在此,难道说都被堵住了?”

探兵突然抱拳,两人抬头看他等他说话,“王爷,公子,南沙州和下游的渱沙州,在三年前共同花重金在这里修了拦水堤坝。”他手指向了地图上河流中段,两座大山中间的窄口处,“大坝形成了一条跨山水廊,拉进了两座山的行进距离,下游处也划了农田,已有不少居落。”

两人暗暗赞叹,水坝拦得不错,增加了下游耕种面积,两山交互,资源得以流通,上游的护城河还能保证水量,防外患的同时两州都能抵抗旱灾,确保两州粮食不减产。

晟怀悯疑惑道:“水坝情况如何?为什么不开闸泄水?”

探兵:“回殿下,大坝建了一年,竣工使用已满两年,对上下游两州具有重要意义,应该不会出问题,依小人拙见,这几天雨水虽大,但也不至于造成那么严重的灾患。”

陆淮雨:“你的意思是,问题不在下游,而是…上游?”

三人随着指引往上看,南沙州北方都是高山,也并没有太大的河流支干,不像会造成那么大洪灾的样子。

泽漆和李凫来得匆忙,两人都没带随身行李,周围都是人,他只能贴着李凫站好,替她暖暖身子。

李凫低声道:“那衣服除了如厕不方便,其他都好,外套还湿着我却感觉干爽暖和,真是好东西。”

泽漆摸了一下她颈部露出来的鲛衣,摩擦手指确实是干的。

泽漆:“这些天艰苦些,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说,我来想办法,千万别忍着。”就算是想沐浴,也要给她弄一桶水来。

李凫扭头快速看了他一眼,分明没有表情变化,泽漆却感觉自己心头一跳。

“男子能忍耐的,我也可以。”她只是冷淡回答。

泽漆将甩干的蓑衣给她套上,拿起斗笠时快速落下一吻,斗笠戴上后,两人又如常站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泽漆:“男子没有忍,你也不用忍。”

“报——!”

一驿兵骑着快马从身后奔来,黑影掠过,直接正身跪在了晟怀悯面前:“王爷,渱沙州州府报,此时正是夏收,接连逢雨,作物若是收下来没有地方晾晒存放会发霉,所以没敢收,知州也是刚得知上游水患,所以向您请个令,这大坝开是不开?”

说完呈递了一张信纸,上面统计了闸口下的农田亩数,居落民户、人口,还预估了开闸的损失清单和银子。

晟怀悯看完递给陆淮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写得如此细致,是个人才。”

“王爷!”此时白鹭带着药队也来了,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他们除了药物补给,还运了河防用的竹排来,这竹排轻便耐用,不仅划得快,还能并在一起搭成水上长桥。

白鹭看到他们定在水前没有行动,就知道自己要起作用了,“王爷,我去了一趟水利司,拿了几个竹排来,您看用得上吗?”

“好小子!”晟怀悯激动不已,有了这些竹排,可以运送补给进城了。

陆淮雨也露出了笑容,想是有了新主意,“殿下,借几个兄弟给我,我去帮朋友个忙,你们在这挺三日,保证能开闸放水。”

晟怀悯见到他的笑脸,心里的石头都落了三分,大手一挥随意指了几人:“你们几个,跟小侯爷走!”

“是!”

陆淮雨把穿涯骑走了,众人目送那一抹红色消失在视野中。

白鹭指挥士兵把竹排码在水边,递了一把弩腔飞爪给晟怀悯,“王爷,这个爪得勾住城楼女墙,用来固定竹排,不让水冲走的。”

晟怀悯拿着飞爪掂量了一下,似乎比平时拿的重了不少,“白鹭,你给改了?”没等白鹭回答,他目测了一下与城墙的距离,伸直手臂,直接摁下了机关。

破空声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侧目,过了好一会才感觉那边固定上了,晟怀悯往身前拉了拉,发现真能够到那么远,连忙抱着爪腕翻看。

晟怀悯高兴得嗓音都变了:“这是怎么做到的!?那么远呢!一条河的距离呢!”

白鹭手指搓了搓鼻头,藏不住心中得意,“殿下,我把发射扣改了,还把绳子换成了轻细的,但是别看它细,韧劲十足!嗯…是我自己编成的。”

众人听完这少年的话,都重新打量了他一番,他在晟怀悯身旁被敛了存在感,分明长得很是清秀俊逸,眼睛炯炯有神,笑得也爽朗。

见殿下高兴,仿佛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奖赏,他含着笑意把爪腕固定好,再将竹排连接在绳索上,一张竹排一个人,轻易地就站上了水面。

划了一阵,与州城的距离越来越近,也渐渐能看清了城墙上的人,上边的守备军看上去状态还行,见他们过来了,还能激动地挥舞州旗。

不一会绳梯和轮滑置物板也被放了下来,知州站在女墙上老泪纵横,“兵贵神速啊!”

——

城墙内的水位比墙外浅了很多,刚好到人的胸口,南沙州守备军们划着竹筏四处游走巡防。

城里多处店铺、民房受灾,但大多是被泡坏了,很少有被冲垮的地方,几处酒楼二楼往上的窗边都站满了人,好奇地伸头打探消息。

晟怀悯带来的救援军利用竹筏运送物资,泽漆和凫儿就随着看诊。整座城从里面看上去远没有外面受灾那么严重,连伤患都很少,居民们甚至还有说有笑。

南沙州的知州大人很是激动,握着晟怀悯的手三番两次张口无声,“殿下…我们不敢打开城门把人送走…城外的水比里头还深,开了门就会冲垮房屋,死更多的人…我们也不能出去打探消息,水流太急,没有大船出去就是死啊!还好殿下来了…”

知州身旁一小旗都听不下去了,递了张帕子给他擦脸,不好意思道:“王爷见笑了,大人这两天也是急坏了,生怕消息送不出去,我们一开始送走了一批人,可是水势凶猛蹊跷,后来都不敢轻举妄动。”

晟怀悯疑惑:“接连下雨为何大人不提前做好准备,开闸放水不就好了?得亏城门厚封闭紧,若是冲破城门岂不是死伤更重。”

知州抹了把脸,平复了一下心情,刚刚哭得脸通红,此时倒是镇定下来了,“殿下,上游登州常有旱情,我猜测,是他们私自挖山修水库,没修好,被雨水冲破了灌下来的,我们既然被泡了也就认了,怎么还能放水冲垮渱沙的良田呢?”

晟怀悯想起那张单子上列的损失,真要开闸,这一趟少说三百万两银子就赔进去了。

晟怀悯:“那这水一直蓄着,雨一直下着,我们要是没来,你们怎么办?带着州城子民殉葬吗?”

知州愣在原地叹了口气,“殿下,粮食就是生计,我们的田地正是丰收的时候,一夜之间全都没了,我实在是不忍心再糟蹋粮食了,我们被水围住时,知道不能往外走,我就把人都送进了地势高的县城里,那边虽然也被泥水泡了,但好在水浅,不会出现伤亡,我本想着自己留在这里守着城门,可这帮人非要陪着我,我也不想拖累他们…”

他满脸愧色,回头望了望城里留下来的人,看他们跟救援军和大夫姑娘玩笑,心里一酸,又流下泪来。

晟怀悯环顾了一圈,果然留下来的多是壮年男子,其中还有不少家世不俗的公子哥,他们似乎没把这次灾情放在心上,或者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却仍然选择跟随知州。

晟怀悯:“大人,我派了人去做泄洪准备,预计三日水位就能下退,这几天你就多休息吧,杂活我们干就行。”

知州受宠若惊:“诶哟那怎么好意思呢,我给殿下和那两位大夫安排个住处吧…额咳咳…”他清了清嗓,对着城里酒楼喊了一声:“你们哪家店还有上房!”

公子们听他喊完喜笑颜开,逐一喊话问询,最后一健壮男子回道:“大人!春瀛楼说还有两个雅间!”

知州双手护嘴,喊道:“把我身边这位殿下和两位大夫接上去!咳咳咳…”

众人听完都咧着个嘴,大家像是约好了一般一同喊道:“春瀛楼雅间~三位里头请~!”

喊完话后,街道两边都响起了欢快爽朗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