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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深闺寂寥,清明采青

李甘不多时便来来到了虞双的府邸。

虞双此时换了一身宫衣,外穿大袖长袍,内里是齐胸襦裙。尽是朱紫之色。

李甘抬头看去一愣,躬身施礼,“李甘见过天使大人。”

虞双笑笑,“李将军免礼。”

鸩禾的首级仍在原地,李甘看了许久才抬头,锁眉闷声而问,“为何?”

虞双指着那首级,“此乃正法教真人所为,鸩禾所占阵法之位已有一只朱凤顶替。”

李甘知晓大可道长来过,进出不过盏茶时间,这鸩禾便被枭首,可见虞双与那上人达成了某种约定。虞双所称是正法教真人为之,她并无理由诓骗李某。那便是实言……这大可道长是何身份?可唤来真人卫道,足可见身份高绝。

虞双曾为楚幽大君御下宫令女官。楚幽大君覆灭前,虞双领命整饬江澜宫外事,故其天使之职至今尚存。李甘呼其天使,实乃理所当然。楚幽大君虽薨,然虚莲大君与洱罗真人犹存。依序即位,虚莲乃净宗无心天王。

李甘为阴府护卫将军,本受天使所制。当下净宗贼逆枭首,虞双似欲借权弄势,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思前想后,开口说道,“现在我辈如时光长河中的孤舟,船靠岸时,便是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虞双自是认同李甘所言,但她心中却有主意,说道,“前程固然重要,但若后事处理不当,怎能走得轻松?”

“叛徒已死,不知天使还要处置什么?”

虞双邀李甘入座,解释道,“洱罗真人曾遣分神与正法教约谈,趁机传了《无心顺命真经》九卷给这叛徒。还有数个秘宫地址。更有天大的秘密不得而知,封于他口,最好不过。”

李甘不解,“如何做法?”

“秘不发丧。”

此阵中只有净宗五妖,如今只剩了四个。我等神魂皆被拘束,身死便魂消。秘不发丧给谁看?李甘摸不到虞双的脉门,难不成这狐狸精还要拉起大旗招募旧部不成?

虞双自是知晓其目的藏不住,但各种细节却外人不得而知。她就是要拉起大旗招募旧部,却不是重建净宗。净宗如今是建不起来的,没有天王人物,没人能发起道争。那小道士说虚莲大君已是一方天地之王。那便是功成在即,但主神入眠,分神沉沦。又说明大君无香火受用。她要为虚莲大君备好证道之所,这是她身为宫令女官的职责。

“你要炼尸?”李甘猜着了虞双的安排。

虞双颔首,“李将军乃是行家里手,要完美无缺。”

李甘为难道,“谁信?”

虞双哼了一声,“信不信重要吗?大阵解除之日,当是此叛逆偿罪之时。他死在此时毫无用处。我要他受九刑之罚,我要他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可他乃正法教真人所斩。”

虞双笑了,“将军以为正法教真人在意我等残兵败将?”而后更是哈哈大笑,“你又以为你是谁?”

李甘其实已经被说服了,他何尝不想斩了此叛逆。看着积压数千年戾气释放而出的虞双,他沉默着。

待虞双面色平静后,李甘轻声诉说,“华清山一役,邓元昌待援兵死守华清宫。本该是天使率众妖将持碧天旗策应。但天使未到,众妖将行踪成谜。我等阴府援军不敢妄动,华清山沦陷。多彩学派竟然被凡人火器烧得死伤大半。可恨呐……”

虞双细眉翘起,上下打量李甘,“浑天大阵你不敢闯,难道本尊就敢?本尊若不早降,净天宫就是那些真人掌下齑粉。净天宫没了,那净宗便在世间再无凭依。以太一门杂毛的性子,这世间只言片语都不会为净宗留下。”

话已至此,双方都说开旧事,几千年他们都不敢彼此倾诉。事情本就简单,事无可为之时,他们净宗本就是贵己之修,又怎会冒险一救。

李甘同样认同虞双的解释,但正因如此,他才言道,“鸩禾所做是叛逆……我等所为就是忠贞吗?”

虞双咬牙切齿地说,“迂腐!”

李甘怅然道,“那边依天使之言,炼此尸。本将手下有天妖精魂,可御使此身。”

虞双终于宽心一笑,笑得若桃花盛开,美得不可方物。“那便有劳将军。”

二人聊完正事而后聊起了过往,在他们的回忆里那净宗山门依旧,净天宫规制无尽的天地灵炁。

兀地牛扩不请自来,慢慢走进屋里,身后带起一串幻影。

“二位好雅兴。”

李甘收起笑容,虞双倒是笑得妩媚。

“牛工怎地来本尊府内?”

牛扩瓮声瓮气地说,“执宰何故装糊涂。尔等早就知晓我是谁,若不是这身子还有一丝灵性夙愿,本神乐得清净。”

李甘叹了口气,“你蛊惑鸩禾,如今他已身死。又来蛊惑我等吗?”

牛扩却摇摇头,“迟矣……本神无意阻挠二位前程。”

虞双笑道,“那神君为何而来呀?”

牛扩对着那首级吹了口气,无数牛虱虫卵倒卷而回。“本神答应鸩禾郎君以神道法帮其重塑道台,好让他有机会重修道法。可如今他死了,自是要收回。”

虞双也不避讳牛扩,了当地说,“这倒是方便了我等。如今这国主死了,我等谋划秘不发丧,将其尸首合二为一,炼成可操纵之尸。神君收了这些寄生之灵,少了许多变数。”

牛扩挤挤眼睛,“尔等俱是小家子气。本来净宗老祖的道法是贵己顺命之道,硬生生让尔等改成了寂灭无生之法。被那上界神仙差遣小卒子捣毁尔等山门着实不冤。如今这鸩禾都死了,还要用他来做文章。虽他是神魂俱灭,可本神知晓牛扩为人宽厚,心有夙愿,他不甘呐。”

李甘低头冷眼看他,“怎地,神君一缕分神还想阻我等谋划?”

“看。一说就急。那来路不明的小道士身上有琅神神国的味道。这等人物担着大干系,装疯卖傻待他过路便好。千万别凑近了,算计他的人太多了。弄不好没拦住这小道士,却把尔等给碾死了。”说完他又朝虞双挤了挤眼睛。

虞双和李甘不敢直呼巫神名号,就连这当面的神君分神他们也不敢称其姓名。此神生于树下,土中身躯无边无际。虾元之时便喜寄生虫卵之中,散播子嗣。曾污了大环蛾一族,虫非虫,木非木。这是一个喜欢绝物种子嗣之神。

正法教不在乎这伪神寄宿在牛扩神魂之内,若这伪神胆敢做出格之事,便成了正法教讨伐邪神的借口。

李甘却不怕伪神威胁,“神君他人面前雾鳞云爪,却与我等小人物张牙舞爪。这些年神君盘剥的还不够吗?国中的小妖精命数被你抽取十之八九,若是人道治下,想来正道修士早将你这分神封进旧世之中。”

牛扩对李甘的讥讽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说,“它们的命数本就是本神给的。本神取之又有何妨?待天地重开之日,这牛扩之身本神亦会放归自由。他视尔等为挚爱亲朋,尔等商议要事却避他。着实让人寒心。”

虞双笑道,“神君此话差矣。本来就是我二人密谋,与牛工和枭总管不相干。将其二人拉进来才是混账,神君也说,那上人身上干系重大。我又怎忍心让挚爱亲朋以身犯险呢?”

“你这多心狐狸,你家洱罗真人与琅神有约。这小道士去过他那神国。你说这小道士跟尔等净宗修士能脱了干系?本神碍于旧世封印与老友久不相见,不知尔等可愿帮忙?”

牛扩这话刚一说完,那鸩禾府中的鉴心灵符飞了进来,啪叽一声糊在他的脸上,而后钻进他的灵台。

只见牛扩戏谑的面容重新变得憨厚。“咱家当年信了神君的话,以为顺命之道走到了头。惹下了天大的麻烦。实在愧对二位大人。”

李甘依旧冷眼看着牛扩,“神君大人说你有夙愿。那便当面说吧,我等相处时日无多了,待你自由之后。你我虽同去正法教,我委身尊者座下,你入魂狱为工。各奔前程。”

牛扩憨厚地笑着,“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神君大人说我视诸君为挚爱亲朋,委实肉麻。天使大人竟然应下,咱家不知是喜是悲。神君大人其实说谎了,咱家一直看不大起尔等钻营之辈。多彩天王当年许我工首,理当有净善泉所产灵水三壶为禄。咱家正是短了这三壶灵水,不得三花聚顶。”

李甘不知这牛扩此言何意,但他晓得牛扩与鸩禾一丘之貉,二人关系甚密。牛扩主子胡磊乃是鸩禾所害,这呆牛与贼结好,他与牛扩又怎说得出好话,“诸多物料多彩学派自行分配,你既是工首,又做无当学派郎中,该领更多。解封之后扶礼观记你头功,大把封赏……你若是遗憾修行未果,当怨多彩天王。”

虞双见得多了,自是与李甘不同。这李甘言外之意牛扩吃里扒外,不受待见。但虞双和煦一笑,“牛工这是向本尊讨要那三壶灵水?”

“是?”

虞双点点头,“多彩学派府库确实落在本尊手中,本尊给了你这三壶灵水后。我等便是两不相欠了。”

“对。”

虞双妙手一挥,三壶灵水浮于牛扩身前。牛扩伸手接过,纳入怀中。

“多谢天使大人。既然欠俸已发。当年洱罗真人所求御水息壤阵盘终可交付无心学派女官。”说罢牛扩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土块。息壤乃是阻水之用,可大可小,凭灵炁生长。

虞双接过息壤,虽不知洱罗真人求此物何用,过了数千年也不知真人是否仍需此物。但有了寻真人的由头。

牛扩待虞双收下息壤后,道出了他真正的夙愿,“多彩天王困于魂狱,咱家准备凭一身炼器炼物的本事,修整当年净宗所毁人道炁脉。出了此阵,我等便再无相见之日。”

李甘此时才明白这牛扩是如何过得鉴心之符。想通之后他更是心生妒忌,“你将神魂卖与伪神,正法教如何信你?”

“不需正法教信我。”牛扩说完此话转身离开。

李甘咬牙切齿,“蠢货。”

“李将军何故生气?这牛妖灵性本就如此,见不着方向便一头乱闯,连那伪神都敢招惹。但若思定了主意,却又准会一条路走到黑。”

李甘也无心再与虞双叙旧,提起地上的首级,“本将军这就去炼尸。”说完也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本就身为妖国执宰的虞双自是还有事情要忙。国主死了秘不发丧,那便需要有人来履行国主之职。鸩禾平日里中午要面见诸多化形妖精,安排日常之事。虞双先是安排了手下婢子去通报国主因准备外出修行,短暂闭关,日常事务安排皆是她执宰独断。

妖国虽生灵不多,亦有三六九等。十妖为一伍,三伍为一行,三行为一司。司因职责分不同,做了司长之职,则无需按修为排资论辈。这妖国里有农事生产,因为照料灵物与凡俗粮田不同,需按气节时令施法。刑司则要巡查妖精是否偷藏灵物,这些妖精本就天性难移,必须严刑律法。日常口角争斗,拉帮结伙,在妖精中是最寻常不过。

虞双这次着实体会了一把鸩禾的难处,净是些鸡毛蒜皮之事。原本她都是听令行事,对着执宰之权并未放在心上。但当下全权处理,就这么点儿妖精,既不能打杀了干脆,又不能一碗水端平。也是当真难做。

处理完事情半日便过去了,枭兀出去盘查归来。进府中打听国主闭关一事。

话分两头。杨暮客离了虞双的府邸,回到了小院之中。

小楼狐疑地看着弟弟带回来了宝贝,这些东西不像是上古之物。因为太新了,一点儿破损都没。时光冲刷之下,竟然依旧光洁如新。

“姐姐看这些稀罕物值钱么?”

“庸俗。”

“贫道自是俗不可耐,比不得姐姐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儿……”

“你既是道士,横竖是要脱俗的。比我这姑娘算甚?”说罢她继续把玩手中的物件,好奇地问,“这三件宝贝那原主是如何保存的?”

杨暮客捧起茶杯喝茶,“妖精自然是妖精的方法,弟弟打听这个干嘛?”

小楼啧啧称奇,“妖精也喜欢这些文史之物?”

玉香一旁不禁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