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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暮客紫明 > 第16章 金鹏展翅去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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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暮客在城隍庙里,他看着城隍调用天地文书里的名录。

这些人大抵都是活不下去的。曾获罪于身,又非死罪,抄家后沿街乞讨,被粟岳拐到了矿厂打黑工,没几天活了,就圈在地窖里做研究。

粟岳习五鬼御使之法。拿着这些人练习鬼术。

这些人早就该寿终了。是粟岳用街上更无人在意的,濒死之人的血肉喂活。都喂成了妖精。

是人么?是。

是妖么?是。

该死么?该。

十多年,粟岳能偷偷隐匿近万适龄壮年,当做炉鼎炼鬼。可想而知这些年来京都到底折腾成了什么样子。

但京都依旧是大家趋之若鹜的地方。

城隍小声说,“紫明上人,其实这些人随时可以被贬为奴户。京都近年来,少有世家因为被贬为奴户去国神观捣毁神庭。这算是粟岳给这些人最后的体面。他养着这些人,意在有朝一日尹相倒台后,这些人的家眷能重见天日。这些妖人的亲眷都要欠粟岳一份人情。”

杨暮客一瞬间就想到了青梅家的白府。那一庄子的人,都去哪儿了?青梅被送到了花船上,是否还有人被粟岳暗中藏起来?

他上前主动去操弄天地文书。指尖一触,画面光影尽数消散。

城隍上前说,“上人未得许可,不可碰触阴司文书。您若有疑问,可告知小神,小神代为检查。”

“帮我查查,这些人里有没有姓白的,家住玉明巷白府。”

“小神明白。”待城隍重新打开天地文书,检索一番后答他,“启禀上人,其中并无玉明巷白府之人。不过若是上人想得知那一户人的消息,小神可以答复。其家成男俱是被捣毁了神庭,由国神观和寻妖司亲自监管。家丁侍者皆被遣散,离开了京都府。几个幼子,有一位被主家白氏收养,还有些出海未归,我罗朝天地文书不再收录消息。有一女子,于骨江上做神女女祀,年前已经战死北疆,如今不知所踪。我城隍司未能查到其神魂去向。”

杨暮客麻木不仁地说,“皆有取死之道……劳烦城隍大人送我回去。”

“遵命。”

从阴间回到卧室,杨暮客睁开眼。屋里漆黑一片,掐一个瞌睡虫飘进了蔡鹮的耳朵里。从床上起身掌灯,坐在书桌前写下另一张唤神符。

耽搁了许多天,想来敖麓等得心急。

敖麓悄悄穿墙进屋,侧头看了一眼睡在矮床上的丫鬟。她小声说,“上人心中畅快了?”

杨暮客并未答此话,轻声说道,“答应你的事儿,却一直没办好。其实早就问过企仝真人。她的洞天飘在骨江上,让你往北去寻,拿着这个信物,就能找到真人洞天。”

杨暮客伸手一招,从墙上飞下来一只蛾子。蛾子落在他的指尖呼扇翅膀,转头朝向敖麓。

“小女子多谢上人。”

“这便不称小神了?”

“嗯呢。”敖麓点点头,“五日前协助上人降雨,违了时令,岁神殿责罚小女子停职反省。”

杨暮客摇摇头,“那岂不是白忙活?”

“也不是。小女子被责罚免去神位,但行云布雨的任务却依旧留在小女子身上。神位只是收取香火的官职,若完不成在卫冬郡布雨降水的任务,依旧会有责罚。”

“那此回你辞官是容易了,还是更难了?”

敖麓展颜一笑,“容易了。”

杨暮客点点头,把蛾子递上去,只见那蛾子呼扇翅膀,落在敖麓的手心里化成了一片玉。“你去企仝真人的洞天,遇见的若是一个叫青梅的洞天女祀,麻烦帮我转告一声,白青梅生前之家还有少壮活着。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人去外海求生,还有一个被本家收养。”

“敖麓明白。”

看到敖麓离开,杨暮客关上灯摸黑坐在床里。五心朝上,入定打坐。

京都里灵韵明显呈上升趋势。杨暮客打开通感,细细感应,神思蔓延。

如同静坐的普通人,能察觉气流带走体温。杨暮客能察觉气流中的灵韵,浮在世间的灵炁,牵引一缕来到身体。

他起初以为。这是他与定安协作,激活了城中大阵,使得灵韵上升。但并不是。若是他与定安协作后的结果。那灵韵之中应是木炁与水炁居多。但城中灵韵五行均衡。

但杨暮客也不敢笃定。就好比一户人家打了一口井,水是咸的,就笃定这地方的水都是卤水。可能只是地被污染了。所以杨暮客睁开眼。天眼开!

双目光华射出,穿过屋脊,直视夜空。

京都护城大阵鼓着一层光膜,将外面雾气粘稠的灵炁挡在高空。浊炁似是瀑布一样,灰色和黑色的烟雾翻滚落下。阴司特意在浊炁落地的地方,打开渊池入口,好让这些浊炁不会侵蚀凡间。

原来灵韵重归已经开始了。

他透过那浓重的灵炁大雾听见沉闷的钟声。是企仝真人的洞天发出来的声响。

但他地处凡间,又只开了天眼灵识,感知不到太远。听着自然不甚清晰。

钟声还未停,那么企仝真人的洞天还未落地。

想到此处杨暮客赶忙放空思想,开始引炁入体,搬运周天。

修行完毕后,自然是蒙头睡大觉。一觉醒来,天光放亮。蔡鹮服侍他梳洗干净,杨暮客特意告诉蔡鹮去找一件旧的道袍。蔡鹮不明所以,但还是拿来了。

穿上旧衣服,去小楼屋里请安吃饭。

向小楼报备了今日要出门一趟,也不远走,就四周看看,散散心。小楼允了。

杨暮客拿起院子里原有的一顶破斗笠,往里面垫了一张帕子扣在脑门上。

“季通,去屋里准备准备,换一身不眨眼的衣裳,随我出门。”

“好嘞。”

春风一旁谨慎地问,“奴婢能一起么?”

“嗯。”杨暮客点头。

春风找了一身院子里下人的衣服换上。

“我这回出去,就是想沉入世间听闻俗人之事。你俩也莫要喊我少爷,道长。”

季通皱眉,“阿爷?”

杨暮客眉毛一立,“我能生出来你这么大的好大儿?”

春风笑了声,“叔叔好。侄儿拜见叔叔。”

杨暮客点点头。

季通没办法,拧着鼻子说,“侄儿这就陪着叔叔出门。”

一行三人,从后门出去。走出了巷子融入到人流里,并不扎眼。

好似是因为平息了两场妖患,京都的人都报复性地出来闲逛。

“新皇登基,免税三年。上好的皮货原价五折就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耀光寒铁器,开春农具必选之物。”

杨暮客好奇地这看看,那看看。边上人推推搡搡他也不在乎。但一旁两个人可不敢让他这么乱走,赶忙上前把杨暮客夹在中间,随着人流向前。

如此一般,倒是真如两个年岁稍大的人领着自家年轻人出来逛街。

三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南市街口,王之开守在杂货店门口。俩手揣在袖子里跟街坊闲聊。

“王大人,您听得信儿准吗?”

“我骗你们这些穷鬼作甚。本大人年前一直忙着清查民教,没少往府衙跑。去兵部衙门问校场民校何时开门的时候,人家兵部的大人说了,今年开始,守备军开始从民间扩招,但是选拔机制则更严苛。一般人怕是难当,除了那些资质上佳的年轻人,怕是都选不上了。再想塞钱进去,门儿都没有。”

“霍哦!那我家臭小子可就有了去处了。挺大岁数,没个正经营生。让他去碰碰运气。”

另外一个街坊好奇地问,“王大人,城防营编制就那么多人?扩招……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虚呢?”

王之开一撇嘴,“你们这帮没见识的。不知道吧。罗怀大将军亲自上书,要进行军改。裁撤士人藩军。北方作战之时,各军部协调起来困难重重,必须进行整改。”

“嗨嗨嗨……我就说,你是听风就是雨。藩军整改?那士人豪族能干么?”

另外一个街坊却皱眉,“应该会。”

“嗯?”

王之开笑嘻嘻地点点头,“看,还是咱们县学的先生有见识。”

那个皱眉的街坊拱拱手,“王大人过奖了。”

“赵先生,你解释解释呗。”

赵先生呵呵一笑,一抬头,竟然看到周围围着一大群人等着听他解释。“那赵某就献丑了。当今罗朝有两难,缺钱,缺人。这不止是朝廷之难,亦是世家之难。北方一役,南方调兵遣将,伤亡惨重。与妖邪斗争,几乎拿出了罗朝的家底。老兵伤亡太多,新兵作训还不合格。不止是官军面临兵员良莠不齐,世家私军同样面对此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裁撤藩军。”

赵先生说到这里咳嗽一下,“咱们罗朝部队,都是以一股精锐骁骑营开始配队,步卒两千为前锋,辎重部队三千,斥候五百,火器营两所,木鸢部队依情况而定。寻妖司和国神观俗道亦是依情况参加。王大人,我说得对不对。”

王之开笑了声,“暂时没错。”

赵先生点了下头。“现在各层将领死伤惨重,指挥链断了。所以最大的问题便是为将者不足。与妖邪斗争残酷,将者死伤数量远超于世俗战争。统御部队的人不够,战力便要打折扣。部队就越发臃肿。人数多了,反而成了累赘。精简人员,重新选拔。为上策。”

杨暮客在人群里听着,问季通,“侄儿觉着他说得怎么样?”

季通撇嘴,“也算没错。但见识短了点儿。罗朝重新选拔兵卒不是因为浮员臃肿。”

杨暮客好奇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灵炁变多了,部队作战形势要发生变化。旧的士兵作训方式已经改不过来,裁撤才是最好的办法。”

杨暮客点点头,季通的解释比这赵先生好一些。

赵先生在人群中依旧说着,“咱们官军,通常是由罗氏勋贵,良人,庶人,依序构成。而其中良人为最多数。良人的军饷是庶人的五倍。若军队依旧保持着良人占绝大多数,其一是人员不能选拔出最好的。其二便是军费财政压力太大。从庶人之中扩大选拔,能精简军费,这便是其中关键。官军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养兵,同样,士人豪族也缺钱。若是有豪族,以为自己富庶不进行裁撤减员,那便是众矢之的……呵呵呵……接下来,我也不敢再多说了。”

王之开拍拍手,“赵先生讲得好!”

周围的人群都啪叽啪叽地给赵先生鼓掌。

王之开朗声道,“咱们南市都是开门做生意做买卖的人,如今官家裁撤部队。不知多少人要丢了饭碗。他们要重新回家耕地,亦或者去做商户,这都是买卖啊。在场诸位若是有了好点子,莫要忘了我王之开,若是缺钱,尽管来找我。咱们一同发家致富。”

杨暮客三人没等南市门口人群散去,便往集市里头走。

集市里人群摩肩擦踵,卖什么的都有。天南海北带进来的山货海货。粗布衣裳,零嘴吃食,调味香料,棺材纸钱,可谓是应有尽有。

一个集市的监管抓住了一个小偷,在众人起哄声中拉到了集市的小衙门里去。

一个女子不小心撞到了杨暮客,捂着嘴偷笑连声抱歉。

“湿你母,你买不买?不买就让开。”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杨暮客小心翼翼地躲开,季通见机上前挡在杨暮客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三人来到了一个卖蒸糕的摊位前,“几位走饿了吗?来买一块尝尝?”

杨暮客点头。

春风在杨暮客身侧问,“怎么卖的?”

“三文钱一块。您仨人吃半块就足够。”

杨暮客瞪大眼珠子,这么便宜?

春风上前,“给我切半块。这是两文钱。”

“好嘞。”

买了蒸糕,杨暮客戴着斗笠吃起来。俩人把他夹着,生怕别人碰着自家少爷。

季通小声说,“这些小摊贩就是心眼儿多。”

杨暮客嗯地疑问一声,“为何此说?”

季通嘿了声,擦擦嘴边上的渣子,“他故意就是要卖半块,这样他就多赚了五厘。集市这么挤,甚少有人计较这五厘,剩下找钱的功夫继续往前逛。半块糕他赚五厘,那一锅,他就要多赚了十文钱。”

杨暮客若有所思点点头,“这也是智慧。”

季通不屑地说,“与偷何异?”

前方不远处场地空了出来,锣鼓喧天,几个跳傩舞的给新店开张庆贺。杨暮客看着那些人若有所思。

回到了洽泠书院,小楼让杨暮客好好洗洗,换一件衣服。

待蔡鹮帮他拾掇好,已经是午饭时候。

小楼在桌上说,“该走了。江堤那边已经完全进入正轨。你出门一趟,工部的人便来了。你出去可是好时候,不用和这些官油子打交道。”

“姐姐这话说得。前些日子还夸工部尽是做事的人。如今又骂上了。”

小楼哼了一声,“做事的都去江堤上边了,如今接洽的人可不都是官油子了。”

杨暮客嘿嘿一笑,“也算是物尽其用嘛。”

“你有心情说笑了?”

“好多了。”

“那就更要走了。如今新皇登基大典也看了,工部的事儿也处置了。来这罗朝,本来存了消遣的心思。你却总是给我找事儿做。钱一分没挣到,结交了一些这一生再见不着的人。无趣。”

杨暮客叹息一声,“咱们太心善了。弟弟说日后要轻简出行,隐姓埋名。但也不能这么高高在上,今日见识一番集市场面。多谢小心眼儿才好。”

“你不是说贪小便宜吃大亏么?”

“世上人大多如此。吃亏便吃亏。他们吃的,我还吃不得?”

噗嗤。小楼轻轻一笑。

杨暮客恍然想起来本家杨朱的一个说法。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这句话却贴合了他当下心境。管球,事儿多。

半空里,金鹏将最后一个天妖骨丢进洞天。

费麟从神国起身飞出,半空虚影对金鹏说,“祭酒功德圆满,可喜可贺。”

金鹏名叫一声,飞向云端,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