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宛白将最后一瓢水洒在菜畦上,直起身来:“包饺子。”
南方,过年不像是北方,非要包饺子。
尤其是这个时代的人,饺子不叫饺子,叫扁食1。
饺子,对于这个时代的北方人们来说,在冬至和春节时是必不可少,有着“冬至馄饨夏至面”的说法。
据说饺子是张仲景发明的,他告老还乡时,发明了祛寒娇耳汤。将一些祛寒药材包在面皮里,捏成人耳状。煮熟发给贫苦病人,年三十也不停歇。后人为纪念他,年初一早上煮来吃,以此形成了吃饺子的习俗。
不过陈宛白是在南方,两世都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
虽如此,但不影响她过年也吃饺子。
不是习俗,是习惯。
跟着那人,吃习惯了。
午后,屋子里暖意融融。
有太阳晒的缘故,也有没熄灭过的柴火的缘故。
柳氏往木盆中倒入适量的面粉,慢慢加入温水,用筷子搅拌成絮状,然后用手开始揉捏。
不一会儿,面团便变得光滑柔软,富有弹性。将面团盖上干净的湿布,静置片刻,待其松弛更易操作。
趁着这会儿工夫,陈宛白也没闲着。她将柳氏刚才摘的新鲜蔬菜清洗干净,留着等会儿炒。
面团松弛得差不多了,柳氏将其搓成长条,切成均匀的小剂子。
陈宛白则把早上包包子剩下的馅料重新拌了拌。
担心温度高,早上用完,她又把馅料放到了阴凉的地方。虽不如早上的微硬,但也没有稀软流淌。
母女二人分工合作,柳氏负责擀皮,陈宛白则负责包馅。
她将一勺馅料放在皮子中央,手指灵活地捏起饺子的褶子,几个来回,一个饱满的饺子就成型了。
包饺子的活不算繁琐,两人很快就包完了所有的馅料。
陈宛白起锅烧水,准备煮一些饺子。柳氏则将其余的饺子盖上盖,预备晚上放到外头冻一冻。
夜间温度约莫五六度,虽不能如同北方一般冻硬,但也不至于坏掉。
待水滚沸,陈宛白将饺子放入锅中。饺子在沸水中翻滚,逐渐变得晶莹剔透,浮上水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她不时用勺子轻轻推着饺子,避免粘连。饺子浮起来时,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肉香。
除了饺子,还有蒜苗炒腊肠、菌菇炒腊肉、清炒菘菜、水煮菠菜、水蒸蛋、山药排骨汤。
申时末,所有的菜都做好了,简单朴素,摆了一桌。
屋前没有红灯笼,门前没有红对联,屋外没有燃放鞭炮,屋内没有祭祀先祖。
酉时才至,夜色渐浓,天边升起了几颗亮晶晶的星星。
母女两人直接就吃起了年夜饭。
于两人而言,这是,
一顿十分寒酸的年夜饭。
一顿十分丰盛的年夜饭。
吃过年夜饭,就是守夜。
需灯火通明直到次日。
守岁是除夕夜的传统,无论贫富,皆希望在新年到来之际,驱散一年的晦气,迎接新年的祥和与希望。
柳氏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没吃完的菜锁进了橱柜。
陈宛白往油灯里添了灯油,又挑了挑灯芯。
两人准备在灶房守夜。
母女俩围坐在炭炉旁,柳氏拿出一捆棉线和几块旧布,开始缝补几双棉鞋。她双手灵巧,针线在布料之间来回穿梭,没多久就补好了几双厚实的鞋底。
陈宛白则蹲在灶房里捣鼓一样东西。
日晷。
已经捣鼓一半了。
晷面的圆盘已经打磨的差不多了,就差刻划刻度、安放晷针了。
要求不要太高,只刻划出十二个时辰的标志即可,至于分钟,她可以大概猜测。
屋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火焰轻轻跳动的声音,柳氏手中针线穿梭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陈宛白刻划石板的簌簌响动。
刻完十二时辰,陈宛白找到晷面的圆心,凿出一个洞,而后将提前定制的铁针插入其中,保证它垂直于晷面。
如此,一个简单的日晷算是做好了。
时间渐渐流逝,屋外的风声依旧呼啸,寒意在门窗外徘徊。
柳氏缝好了一双棉鞋,抬起头来:“小白,你来试试,看看合不合脚。”
陈宛白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到桌旁。
那双棉鞋虽然质朴,但做工精细,针脚匀称。
陈宛白想到自己小时候也跟着奶奶做过鞋子,那种老布鞋。鞋底有硬有软,上头“孺子牛”三个大字,记忆犹新。
鞋子温暖而柔软,贴合得恰到好处。陈宛白试着走了几步,鞋底还是薄了些。
但,这种时候,有鞋子穿就不错了,还挑剔啥。
村里大把光脚丫,穿草鞋的。
大人小孩都有。
她抬起头,对柳氏笑道:“娘,您做的鞋子真是不错,穿着又暖和又舒坦!”
柳氏见她满脸欢喜,也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神色:“那就好,你这几天忙里忙外的,也该有双好鞋护着脚。天还冷,得多注意别着了凉。”
陈宛白点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将鞋子脱下。
“我明儿个再穿。”
“明儿个记得穿新衣裳。”柳氏交代一句。
陈宛白点点头,继续忙活。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子时。
柳氏放下手里的活计:“小白,可以去睡觉了。”
“好。”陈宛白应了一声,她走到门前,打开门看向外面。
夜色乌黑如水,安静得只能听见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和树叶在微风中的沙沙作响。
可真是安静啊。
上一世,每当零点钟声响起,爆竹声便接连不断地响彻天际。
此起彼伏,断断续续。
一直持续到正月初一,余音未绝。
初一早正,一片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铺满鞭炮的纸屑,让整条路都笼罩在一片红色的烟雾中。
鞭炮声震耳欲聋,烟火四起,浓烈的烟雾让人看不清对面的人影。
那一天,新生儿会被记录在族谱上,象征着家族血脉的延续。
当然,只有男孩才能上族谱。
即便是在那个年代,传承的重任依然只落在男人的肩头,因为在他们眼中,只有男人才被视为真正的“人”,是家族的延续和荣耀。
而女人呢?她们在这一切中算得了什么?
即便每一个男人都是由女人孕育而生,然而她们的名字却从未在族谱上留下痕迹。
哪怕时代变迁到,女人的地位却似乎总是被轻描淡写地掠过。
“新年快乐!”陈宛白喃喃道。
“你说什么?”柳氏在身后问道。
“娘,新年快乐!”陈宛白转身,递了一个红包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