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她相当恼火。“亚历克斯,屏障发生器里有什么东西我也让你看过了。在我们几年前发明介子发生器之前,只有世界上最大的几台加速器才能制造引力透镜所需的材料,我们过半预算都投到了它们身上。你是不是还以为反物质可以随随便便就弄丢了啊?要是你这样想……”
虽然孤日知道泰勒其实看不见她的动作,她还是摇了摇头:“你们的历史学家有没有看过这些制服?”
“他们看……看过了。”
不需要一群历史学家或者计算机系统协助,档案也能辨认出这些制服,同样也会说穿着这种制服的国家的语言(当然了,最多纸上谈兵的水准)。她对泰勒说出了那个流氓国家的名字,语气肯定,确保这位工程师的确明白她并不是在口出狂言。“hpI会不会不是唯一与艾奎斯陲亚取得过联系的团体?”
“你和艾奎斯陲亚的统治者谈过不是吗,难道她们还说谎了?”
“不,”亚历克斯立刻答道。“但艾奎斯陲亚还有另外几股力量也能在世界间穿梭。欧迪姆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她随后清清嗓子走到箱前,开口问道——她这次说的不是英语:“你们侍奉什么人?”
和她想的一样,使用他们的语言立刻吸引到了整箱人的注意。它们全都以一种超出人体极限的方式扭过脖子注视着她,发出的脆响让她身体一阵颤抖。她其实只能勉强听懂他们说的话,但她是档案,所有与人类有关的事物都是她的专属领域,哪怕是这些半人半怪。
“一位比你们那只强大得多的主人,低等动物。”它们怪异的嘴部让说话声都有些变形,但它们全都一齐开口,声音汇集成一个恐怖的腔调。“释放我的仆从,这样我就不会杀死你的朋友。我对你没有兴趣,但如果你敢于插手,我就会让她付出代价。”
“它们在说些什么?”暗光全程注视着它们,似乎完全没受它们诡异外表的影响。
“我认为它们这是在威胁要杀死你。”
暗光不屑地笑了笑:“让它们来吧,幻形灵绝无可能屈服于阿巴顿之下。”
“这些……东西曾是人类。如果你能让小马重获自由,那你是不是也能解救它们?”
第一次,亚历克斯看到暗光因恐惧而迟疑了起来:“我……我不知道。阿巴顿的仆从越多,他们的力量就越强大。如果这一个侵染了这个世界足足二十年,那这也许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我会帮你。”档案把一只蹄子放到女王体侧。
女王先是犹豫片刻,随后点头说道:“也许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我们身后的那些死尸似乎表明他们已经无从拯救了。”
“为什么?”
瑞利耸肩以对:“我说不清,这只是我的感觉。”
更多埋藏的记忆浮出水面,亚历克斯知道她最好还是不要深究了。“我们是不是应该直接接触它们中的一个?但我打赌,只要我们一打开容器……”
“我更担心成功之后的事情。其他生物也许会把我们解救的这一位撕成碎片,我可没办法在解放一只的同时还把其他家伙拦住。”
“是这个理。泰勒,我们得取一只出来。你的无人机能做到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这是个精细活,也许我们得为此额外杀死几只。你们两个最好退后。”
暗光摇头:“让孤日后撤吧。我会镇压它们,这样你就可以用你的机器抓出一只了。”
它们再度一齐开口,但在场的只有档案能听懂:“动物,你的尝试只是徒劳,它们只属于我。你夺走我的一部分,我就会同样夺走你的。”
她不可能同时注视它们每一个人,但她尽力了:“我没有任何一份子属于你,怪物。我毁灭了你的兄弟,我同样也会毁灭你。”
它们一同放声狂笑:“那恐怕得我来帮你。档案,只有蠢货才会自诩为神,我可不是。我这也不是在威胁:我保证如此。释放我的仆从,他们就会自己离开。那些没有灵智的机器确实夺走了我的几位仆从,不过我也从你这取走了几只动物,我得说这是等价交换。把这些仆从还给我,取下我那些动物身上的束缚,我就会让你平安回到马厩里去。”
“绝不。”档案目光一闪。“暗光?泰勒?你们准备好了吗?”
这些笼中困兽只是继续狂笑。
她原以为它们会怒火滔天,但它们却几乎毫无抵抗。女王绿色的魔法光辉将它们全部制服,除了触手微微抽搐以外它们几乎无法移动。泰勒的无人机随即打开箱盖,其中最大的一架无人机把它的机械手臂探到其中一个生物的头上,稳稳抓住它把它举了出来。挣脱器壁时,它发出一声恶心的声响,像是什么黏糊糊的东西被拔了下来一样。这声音让亚历克斯一阵反胃。
另外一架无人机在地上布下了一个牢笼。它把许多金属桩深深扎入地面,用套在上面的绳索紧紧缠住这只生物。它奋力挣扎,但尽管它出奇的灵活,它的挣扎也只是徒劳。收容器重新安全关闭后暗光才解除了她的魔法。
箱子里的生物骤然陷入癫狂,全都奋不顾身地撞击箱子的每个接缝。骇人的骨裂声从它们体内传出,但它们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也漠不关心。
“我们动作要快。”档案摸向她的枪,但她并不打算用它开火,反而倒着举起枪,用枪托一角在沙土上画了起来。亚历克斯曾经蹄子很笨,但现在她画符文时连抖都没抖。
暗光出神地注视着她的举动:“这是什么?”
“我读过艾奎斯陲亚的书籍,”她解释道。“所有都读过。我不是独角兽,但画符文又不需如此。我对……它的具体细节还不是非常肯定,但我确定这种符文能压制这个个体,这样它应该就不能通过它一次性释放大量力量了。别把图案抹花了。”
不出一分钟,她就画完了。当然,档案不是独角兽。独角兽可以借助自己的角和与生俱来的魔力给这个法术供能,但她没有角,只能借用别的东西。“地球的守护者,”她在心底默念。“我需要魔力激活这个法术。”
“你需要有你自己的角,”答复立即传来。“我不是随叫随到的灯神。虽然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这也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时靠我做你想做的一切。”
“但这次你会帮忙的,对吧?”
女声犹豫片刻,随后开口回答,声音比深井回声还要深沉:“我会的。用血液,一滴就够。”
她从战术背心中取出匕首,用嘴叼住它用最轻的力道划开一条腿的皮肤。她无视了随之而来的一丝疼痛,静静等待这滴血液落到符文之上。
符文在翠绿色的魔力下骤然激活,熠熠生辉。在档案读出咒文时,周围废墟中的虫鸣和风声都沉寂下来。与其说档案是在读咒文,倒不如说是这个法术在读她。在她的声音下,符文有节律的闪烁变形,变成一个圆环把牢笼围了起来,她随后感觉到大地的力量——这颗星球的血液再次涌入她的身体。
这一切很快过去。圆环一成形,它明亮的光辉就黯淡下来。“别隔断它。”她一边说,一边小心地从圆环上方迈了过去。“一旦有什么东西隔断了它,法术就会终止。”
“我很熟悉小马魔法,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暗光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翅膀,不过她还是步履谨慎。
她们都走进圆环之后,这位女王把角向倒在地上的怪物身体靠去,而档案就借此把蹄子靠在女王肩上。她的角一贴上了它的身体,档案眼中的世界就随即改变。
档案也感觉到了:这位女王正在探察的心灵中似乎只有一片无尽的虚无。这个生物的状态比任何小马还要严峻,甚至比那些一生侍奉欧迪姆的艾奎斯陲亚小马更无可救药。
她没有继续探察,没有继续查明她们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灵智,没有。因为就在此刻,她听到了尖叫。
没受到丝毫腐化、来自人类的尖叫。是泰勒甘布尔。
暗光一定也听到了,因为她立刻移开她的角,抬头望向天空,她所有工蜂的翅膀也一同震颤起来。亚历克斯自己也看到了上空微弱的闪光。那是爆炸吗?
“等等!”她加大力度按住暗光的肩膀。“带上我!”
女王没有拒绝。亚历克斯随后感觉到两只工蜂一左一右把她包围起来。它们把蹄子挽在她的腋下,开始用力扇动翅膀,她随即被它们升入空中,身旁蜂拥着数只幻形灵。
无人机全都停在原位,还有几架在空中机械地盘旋。虽然它们上方发生了剧变,它们也毫无反应。
档案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那个非人存在要夺走的朋友并不是暗光。
* * *
即使远在天外,孤独终日也能看见上空传来一阵阵闪光,听到某种庞然巨物发出咆哮。虽然这个声音让她浑身颤抖,她的马耳还是不由自主地对准声音的来源,迫使她辨别出夹杂其中碾碎金属的恐怖声响。随着工蜂将她逐渐升入高空,这些声音还越来越响亮。
但即便她戴着夜视仪,从如此远的距离之外她也看不清具体情况。挂在空中,她别无它法,只能向上帝祈祷瑞利不要一分神使她坠落。
她没有坠落,反而和她们一同加快到了难以置信的速度飞越天空,但这些工蜂能像这样冲刺多久?她很希望她能助她们一臂之力,很希望她能把大地借给她的力量给她们一些,但现在她距地千里。
过了许久,她才清晰辨认出她看到的那个轮廓。它像一条不时发出微光的半透明章鱼,犹如在海洋中畅游一般自由漂浮在一英里高的云层之间,长长的触手足以将整架飞机包裹其中。
这头巨兽正是这样做的:它将它的躯体缠在信天翁机身上,简直就像它打算把它直接折成两截。考虑到它所造成的破坏,这恐怕就是事实。这架飞机两个副翼被卷入这只怪物体内,其上的两台引擎已经停止了工作,导致飞机在空中摇摆不定。但虽然情况如此危急,它的另外六台引擎似乎依然只是在修正姿态。
信天翁不是能以超音速或至少亚音速飞行吗?这架飞机——泰勒为什么没尝试摆脱它?亚历克斯在这二十年来听过许多痛苦的惨叫声,自己对痛苦也深有体会,尤其是和小科迪有关的那次。但她一生中从没听过像现在这样饱含痛苦、几乎非人般的尖叫,即使地狱里所有受刑的罪人一同哀嚎也不会比这更震人心魄。
暗光回答了她还没问出口的问题:“反魔法力场几近消散!这个怪物已经让它过载了!它绝对也不会好过……但显然它根本不在乎它自己怎样!”亚历克斯抬头望去,发现这架信天翁既没有翻滚,也没有消极承受这次袭击,而是探出了十几台点防御炮台集火这只怪物。它们配备的轨道电磁炮在它柔软的体侧一轮一轮地撕开深达数米的孔洞,但虽然发出微光的脓液不停从中喷涌而出,这个怪物却只是略微收紧身体。它要么摧毁这架信天翁,要么就因此而死,绝不会做出其他选择。
它今天没有机会了。托着她的两只工蜂仍留在原位,但其余幻形灵全都向它直扑过去,暗光就在队伍最前方。她没用她的步枪,但工蜂们全都一齐开火,徒劳地射出微不足道的弹雨,而她自己一边吼叫,角一边开始闪烁,一道明亮的光束从中射出灼烧这只怪物的身体。
它和信天翁火力全开的自卫系统相比微不足道,但战果似乎相当显着:这道绿色光束将它彻底贯穿,在它身体上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整片空域都因此弥漫着一股烧焦橡胶和硫磺的恶臭。这只怪物发出一阵如两车相撞般刺耳的咆哮,松开了它的触手,放开信天翁开始缓缓下坠。飞机随即倾向一侧,数量更为庞大的炮台旋转起来,切换成高爆榴弹开始对它倾泻炮火,直到它坠落到安全距离之外才停下。最终坠毁在遥远的地表时,它只剩下了一小滩烧焦的粘液。
工蜂仍抓着亚历克斯,因此她不必高声喊叫也能让女王瑞利听到她的声音:“别靠得太近了,暗光!如果cpNFG已经失效,辐射会要了你的命。让你的工蜂把我送进去,我看看我在里面能不能做些什么。”她说的并不全是实话:就和它会杀死暗光一样,辐射也必然会杀死她。她的结局只是会更好些,而幻形灵女王……
“那只怪物撕开了一个洞口,我就把你送到那里。注意不要碰触边缘区域。”这两只工蜂拖着她急速向前飞去。绕到信天翁另一侧时,她看到机身上就和她说的一样有个破洞,电缆裸露在外,电火花不时从中迸出,埋藏在装甲板和内饰中的光纤也在不停闪烁。
这架信天翁还能飞在空中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但不仅如此,不再被那只怪物束缚,它甚至都从突然失去一部分质量中逐渐恢复正常,侧偏的角度已经减小了许多。不过靠近洞口时,她发现停机的两台引擎已被完全毁坏,没有一丝重启的迹象。她继续靠近,注意到装甲边缘在某种物体的作用下融化了,不时泛起气泡。她怀疑这是那只怪物的口器的功劳。但愿她永远不要知道真相。
她的蹄子一碰到黑暗的货仓区中的金属地板,暗光的工蜂就把她放开,从洞口处飞了出去。她没浪费时间与它们挥蹄道别,而是任由它们的翅膀将冷空气鼓到她的身上,尽力无视她耳机中的声响向前走去。那声音已经由刚才的尖叫变成了一种刺耳的干咳:泰勒的尖叫从未停歇,她的声带已然承受不住,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亚历克斯看过人类暴露在秘能辐射中的影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种死亡极度痛苦,通常会持续几个小时受害者才会得以解脱。
但也许在今天,这种酷刑会成为一种优势。整个货仓区几乎一片漆黑,但她知道如果她走得够深入,她应该能找到几台应急灯和尚可使用的控制台。每迈出一步,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暴露在了足以致命的辐射当中,怀疑自己是不是同样也会经历泰勒那种痛苦的死亡。
她用一只蹄子猛力敲打控制台,最后让它亮了起来,随后叼起挂在一侧的触控笔开始操控它。
亚历克斯读过信天翁的操作指南,所以她知道她该做些什么。她找到了显示反应堆状态的影像,发现它一切正常,但cpNFG系统连备用供能线路都报错了。它已经切换到了应急能源,现在的功率仅仅足以隔离反应堆的辐射,防止它充斥整架飞机夺走她的性命。
魔法场侵染了那些区域?除了反应堆以外的所有区域。从控制台上,亚历克斯看到驾驶舱中的泰勒仍有生命迹象,但她的头像已经不是绿色的了。她把它点开,发现虽然她现在仍有呼吸、仍有心跳,她的状态栏也已经变成了“病故,等待火化”。更让亚历克斯心底一冷的是,她注意到飞机的控制权已经临时转交给了她,而泰勒唯一受到的人道主义救助只是她名字旁的一行错误提示:“机组成员并未穿戴装甲,安乐死无法进行。”
信天翁已经接到了外部指令。虽然有她在飞机上,这架飞机还是自行导航前往最近的一片开阔地,开始缓缓下降。hpI的工程师“将在36~48小时后抵达。”
她没浪费时间去打电话和hpI的任何人多费口舌,她知道人类的医疗技术完全无法拯救暴露于魔法场中的人类。无论那个怪物——卡律布狄斯对她做了什么,人类或小马医生都不可能救回她来。
但我能,她脑中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如果她愿意,她完全可以驱离这个存在,但她没马上动手。你也见过我的仆从了,他们仍是人类。解除这架飞机的防御,我还可以让她服侍我。只要她接受,她就能再度活下去来服侍我,这也比让死亡带走生命中的一切美好事物要好。我可比死亡仁慈得多。
“滚去地狱说吧!”档案加强了她心灵的屏障,把这个敌对存在驱出脑海。如果这个幽魂的宿主就在附近,这绝对会非常困难,但它显然不在这里。就她所知,它甚至可能都不在北美洲。
档案唤起她对操作手册的记忆,从中知道她的第一要务是给cpNFG系统提供额外电力。等她先阻止泰勒进一步暴露在秘能辐射之中后,她才有时间去思考如何真正拯救这个女人。
她只用了不到五分钟。cpNFG设备本身就是模块化单元,制造时就考虑过多种供能方式。她需要做的其实只是找到机上最粗的一根电缆,拖着它穿过飞机,把它插进其中一个主要供电插槽里。她甚至都不用冒触电的风险,虽然她上次触电的记忆仍然非常清晰。
这根电缆几乎立刻热得发烫。一阵反魔法力场的寒意贯穿她的全身,远处的几个警报也随之停止,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貌似在灵极1(Umbral)附近就经常发生这种情况,挺有趣的是吧。
当然了,亚历克斯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她并没有直接冲向驾驶舱:她知道如果这根电缆或者输电网络的其他部分出了故障,她这样就会让泰勒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她自己的魔法辐射之下。
二十年过去,大多数卫星网络已经失效,卫星信号覆盖范围逐年减少,而没有人能重新往轨道里发送新的卫星加以替换,没有人。
hpI的卫星网络在建设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它设计的冗余量足以让它(勉强)运行一个世纪。而铱星系统的民用卫星电话网?可比这少多了,这就是现在信使和数字电台大行其道的原因。据传有人打算在各个聚居点之间铺设通讯电缆,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一点实际成果。
不过需要紧急联络时,还是有几只小马可以连接hpI网络,而她——以及她正要通话的对象就是其中之一。控制台铃声大作,随后一张严重失真的面庞在屏幕上浮现。
余晖烁烁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就和亚历克斯一样似乎从未改变。“孤独终日?”她表情迷惑。“出什么事了?”
亚历克斯尽力把恐惧与绝望从她的声音中驱除出去。在延迟这样大的对话当中,它们绝不会对沟通有什么帮助:“余晖,谢天谢地!我需要你帮忙……我的一个朋友……泰勒甘布尔,你还记得她吧?有什么东西袭击了我们,让保护她的反魔法力场暂时消散了。现在力场已经重新启动,但……她就要死了!”
电话那端的余晖低下头,表情愈发沉痛:“这种事情……我也见过,孤日。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治疗魔法对人类的损害,我帮不了她。不要站在她身旁,你的魔力只会让她更加痛苦!”
档案愤而翻了个白眼:“你能帮她,余晖!是你协助创造出了通用保全法术!如果四只天角兽能改变一颗星球,那一只天角兽绝对可以改变一个人类!”
她移开视线,深深皱起眉头:“确实……确实有可能,但这取决于她到底受到了多大程度的暴露。我大概能单独抽取出法术的那一部分,但孤日,我创造那个法术距今已经十几年了,我的尝试也许会要了她的命。”
“如果你放任她不管,她必死无疑!”亚历克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尖声吼道。“我保证,只要能救下她,我们做什么她都会愿意的。hpI救不了她,计算机甚至都企图让她的护甲杀死她,幸好她没穿!”
余晖最后点头:“好吧孤日,告诉我她在哪。”她随即用她了解的所有方式通报了她当前的位置。档案对传送术了解甚少,但她知道精确得知目的地位置是其关键。她之前从没见过哪只地球上的独角兽成功传送,连乔瑟夫都不行。但余晖烁烁是天角兽,力量远超于下级物种,只要她愿意,空间就能在她蹄下扭转。
借助她新获得的“代理控制”权限,亚历克斯缩小了cpNFG所产生的力场,使其仅能包裹驾驶舱和反应堆。但愿这样能让她那根延长线坚持更长时间而不至融化,也能让她的天角兽朋友可以成功传送。
一只工蜂从头顶的洞口飞入,落到她身旁发出一声轻响。虽然声音更微弱也更尖细,她用的确实是暗光的声音:“我现在回来安全吗?你似乎没什么问题。”
“算是吧。”亚历克斯远远避开房间中央,示意这只工蜂也照做。她不知道余晖会从哪里出现,但她还是希望尽可能远离房间中央。“现在是安全,但也许不会一直如此。我们暂且先停在空中,余晖烁烁来了之后再开始降落等待维修。等我们落了地,你再和我们碰头吧。你没必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除非你能救治遭魔法暴露的人类,否则你也做不了什么。”
“真希望我能做些什么。”工蜂一飞而起,沿着洞口钻出机身,把孤独终日独自留在了这里。
漫长的几分钟逐渐过去。在一阵炫目的光辉下,余晖烁烁赶来了。这道光芒和普通独角兽使用传送术时的闪光有所不同,亚历克斯觉得它就是真正的阳光,能感觉到它温柔地拂过她的皮毛,暂时温暖了她的身体。这只天角兽到来时排开了此处的空气,迅疾流动的气体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声响,让她的两只耳朵都偏向两侧。
各式各样的秘能辐射监测器警报大作,但这阵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需制造如此之小的力场,它完全能抵御近在咫尺的传送术。她只希望供电线路也能撑得住。孤日跑上前去拥抱她的朋友,一瞬间泪眼盈眶,四肢也卸下了力气。全世界只有两只小马能看到她软弱的一面,她就是其中之一:“……余晖!我……抱歉打扰了你的事情……谢天谢地……泰勒这样一位好友……是我的错!让她出了这种意外……我本应该听……”
这只天角兽用一只蹄子轻轻让她停下了口:“过后再说吧,孤日,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把我带到她那。”
* * *
亚历克斯照办了,但她先指示计算机开始重启停机程序。反应堆越早停机,她们就越安全。她费了一大番周折把余晖烁烁带来拯救泰勒,可不是为了让她随后死于电离辐射的。
她们一开始前行,亚历克斯就睁大了朦胧的睡眼,重新鼓起力气。在高空,地球没法给与她哪怕一丝力量,但这没关系。不需要魔法的协助,她的朋友现在正需要她的事实就足以让档案打起精神来了。
她们走到了力场边缘——驾驶舱外几米处,余晖烁烁随即拦下了她:“亚历克斯,把她带到我面前,但在我准备好之前不要离开力场范围。附近有一只天角兽绝对会对她造成巨大伤害,她一离开力场范围,法术就必须准备就绪。”一道闪烁的魔法光辉让亚历克斯转过头来,迫使她直视她的脸。“孤日,这也许会害死她。我不能保证这会有效,不能保证这不会让她更快死去,这个法术也许会产生南辕北辙的后果,甚至可能会让她的死亡更加痛苦。我知道以她现在的状态,她已经无法自己做出决定了,你愿意代她自作主张吗?”
孤日没有一丝迟疑。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泰勒,而且实话说,几乎没有人会宁肯死去也不变成小马。在这一刻,她清楚意识到她也落到了露娜和塞蕾丝蒂亚当年的处境之中,于是她点点头,做出了与她们同样的抉择:“来吧。”
余晖也没继续犹豫,而是放开了亚历克斯,微微示意她走进驾驶室。她迈出蹄子,穿过空气中那一道无形的屏障,但她紧绷的神经让她对此几乎毫无察觉。
门在一阵气流声中打开了,里面的景象比她在地球上见过的任何酷刑都要恐怖。亚历克斯看过魔法毒害人体的影像,当初她根本无法坚持看上太久,而她现在却从她朋友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痛苦。
泰勒身体蜷缩,浑身肌肉紧绷,四肢剧烈抽搐。她一定咬到了口腔中的哪个部位,因为血液和唾液正混杂着从中流出,红色的液体在她面前汇成一滩。她的手脚都扭到了不正常的角度——也许她在痛苦挣扎时撕裂了那里的肌腱。她皮肤下的毛细血管根根爆裂,让她全身布满了斑驳的血点,有几处的皮肤甚至也因此破裂。
泰勒已经不剩下一丝挣扎的力量,现在她的身体只能微微抽动。亚历克斯直视她的双眼,看到她的瞳孔像滴了散瞳液一样散大,虹膜被漆黑的淤血浸透,她的巩膜也像她的皮肤一样遍布血点。泰勒也曾试图爬到固定在地上的急救箱前,但她失败了。
亚历克斯飞奔到它旁边,用嘴把它拽了下来,把它内部的物品翻倒一地。她从记忆中找到了她所知最强力的镇痛剂,发现有支注射器里就有这种药品备用。
她用剪刀从背后剪开泰勒的制服,沿脊柱正确位置将针头插了进去。随着注射器的活塞逐渐下移,泰勒几乎立即放松了下来。
孤日听到了几声模糊的低语,声音轻不可闻。就算泰勒想说些什么,这也只是徒劳,因为就在此时,余晖烁烁开始了歌唱。
不,她并不是真的在歌唱——她是在释放她的魔法。在屏障内,亚历克斯完全感觉不到构成这个法术的魔力,但即便如此,她也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倾听。
在过去二十年里,乔瑟夫基本上是她所知范围内最强大的独角兽,但与之相比,他所使用的法术只是孩童的涂鸦。随着她开口歌唱,整个世界都之凝固,远处轰鸣的反应堆和身下呼啸的狂风似乎都彻底沉默。她使用的不是亚历克斯知道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她心底的某处让她无需听懂字面意思也能理解她在说些什么。
这是抗争的歌声:这个宇宙已经以实际行动轻蔑地对人类下达了裁决,但余晖烁烁对此拒不接受,而是用歌声中的怒火作为自己的回答。她上诉寻求再度审判,随后沉默不语。
档案没听到有谁作答,但这里的所有声响——通风系统中空气流动的声音、反应堆的轰鸣、甚至是泰勒痛苦的呢喃——所有这些声音都是它的回答。它们一同汇集成一个说话声(至少在想象中档案是这样认为的)回应了余晖。
万事万物都不能超出其定数,黑夜中的某种力量答道。人类不会因与她的友谊而破例幸存,正如她也将毫无疑问地迎来毁灭之日一样。完满的一生结束时不应哀悼,而应庆贺。
这也只是法术的一部分吗?亚历克斯并不清楚,但她完全无法将目光从这只天角兽身上移开。她双眼中透出刺眼的白光,独角绽放出纯净而又温暖的橘红色阳光。它浸透魔法场的每一个角落,明亮得她甚至能用它辨别cpNFG力场的边缘。
余晖再次以一种恳求的语气清唱:终结的可不可以只是人类的外表,而不是人类本身?人们能不能以另一种形式生存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来自何方,另一个声音再次作答。它仍是自然本身,但并非档案认识的那个自然——它更为古老,可能有着一百余亿年的寿命。它的语气有些勉强,但它最后还是同意了。即便人类能扩张到其他星系,人类终究还是会灭亡,熵迟早会带走他们。面对永恒的终结,为什么要拖延这短短的一瞬呢?
不知为何,档案意识到这个法术已经几近完成。她低下头,叼起泰勒的衣领,尽力无视口中血液的铁锈味将她沿着地面向前拖行。她现在没有陆马力量的帮助,拖动这样一位中年女子必须用出全身力气。她先将泰勒翻过来,以免她的脸被凹凸不平的金属地面划伤,但即便她尽可能小心前行,没有护甲保护,她们身上还是增添了几个新的伤口。肉体与内心的痛苦让她泪如泉涌,但她逼迫自己继续向前。
她在力场边缘稍作停顿,等待余晖最终下令,随后最后一次猛力一拖。她知道她拖的距离足够了,因为泰勒立刻在新袭来的痛苦中再度挣扎,又一次哀嚎了起来。
她没挣扎多久。这个法术如一道激光般刺来,将她和亚历克斯以及附近的船体裹入其中,随后撞击在反魔法力场的边界上。光束随即散开,流过球形力场的表面,最后消失在墙壁之间。没有缓慢的变形过程,没有经历一系列微小的改变变成一具艾奎斯陲亚的躯体,光芒消散后,泰勒甘布尔的人影也随之消失无踪。
译注:1灵极(Umbral):作者在本系列小说中对魔法的设定应该参考了最终幻想系列。我没接触过最终幻想,以下内容全部参考自贴吧中的《艾欧泽亚百科全书》第一章:以太学概论,如有错误欢迎指正。
按照该百科全书所说,以太是构成生命的基本元素,流动于万事万物之间。其分为六种独立的元素:火、风、雷、水、冰、土,另外还有星极和灵极两种极性。星极可使元素极度活跃,而灵极会使元素钝化,所以作者用它来作比喻。读者有兴趣可以看看我给的地址,里面关于魔法的设定和本书有很多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