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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星沉寂,皓月当空。

东太平洋北纬三十几度,一艘挂着勃艮地十字旗的西班牙大帆船,在西南强季风的带动下,风帆鼓荡,破浪疾行。

排水量2000吨的大帆船在海面上凿出一条深深的海沟,船后浪花翻滚,白沫飞溅。

成群嗜血的鲨鱼尾随其后,大小不一的三角背鳍在波光粼粼的黑色海面上,划出一条条亮白的水刃。

时不时有鲨鱼跃出水面,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参差不齐的钢牙,似乎是对船上的美味已经迫不及待。

船内的第三层甲板上,船舱被天井一分为二。

一半堆积着成箱的丝绸、瓷器、棉布、茶叶等从中国商人那里收购来的货物。

另一半塞满了六七百个想去新西班牙(北美)淘金的汉人。

人堆之中的角落,容貌俊秀却脸色苍白的少年躺在一个中年的怀里。

本来已经没了呼吸的少年,突然胸膛起伏,浑身开始抽搐起来。

“如果中国人过上和美国人一样的好日子,那将是世界的灾难。

无论是美国还是欧洲,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少年面容扭曲,紧咬嘴唇,脑海中的话语,犹如恶魔吟唱,挥散不去。

”琳泽,琳泽,醒醒!“

随着哽咽中带着惊喜的声音和不断的摇晃,少年睫毛颤动,似乎要睁开双眼。

可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一股剧烈的汗味、屎尿味和腐烂发霉的味道钻入鼻孔,让少年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没事,没事了!”看少年的反应,中年喜极而泣,把少年搂入怀里,放声大哭。

“没事了?”少年眼中带着茫然和疑惑。

倏然间,他从中年的怀中挣扎出来,在昏暗的火光中摸向自己的腹部,几秒后,他呆住了,“没死!”

林锋再次伸出手,贪婪地摸着自己的新脸,额头大包的疼痛再次提醒着他还活着。

记忆里,他单枪匹马杀入美国雇佣兵公司黑水总部,在干掉几十个对手和炸毁了对方行政中心后被俘。

审讯的最后,他引爆了藏在腹内的人体内置炸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没想到竟然没死,灵魂却是穿越了几百年,落到了这个少年身上。

少年名叫朱琳泽,也就是林锋的新名字。

脑中的记忆纷沓而来,前世今生的记忆慢慢融合。

这不消化记忆还好,这一融合,林锋差点双腿一蹬,再次昏死过去。

朱琳泽是朱聿键的儿子,而朱聿键为明太祖第二十三子唐定王朱桱的后裔,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九世孙。

按理来说,天潢贵胄的身份应该让林锋高兴才对,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是一个私生子。

最关键的是,朱聿键和朱聿键的父亲朱器墭被老唐王,也就是朱琳泽的曾祖朱硕熿幽禁了起来,而这一幽禁,就是十几年。

这期间,全靠王府里掌管书信的小官张顺慈和他的妹妹张蕊珠的救济,朱聿键父子俩才没饿死。

而朱琳泽就是张蕊珠和朱聿键的产物。

三年前(1629年,为了方便,本书全用公历纪年),老唐王朱硕熿想扶持小妾生的儿子继任世子,在宠妾的怂恿下毒死了朱琳泽的爷爷,还想对朱琳泽的父亲下手。

张顺慈害怕朱琳泽的身份被发现而惨遭毒手,于是带着妹妹和外甥连夜逃走,回了老家福建漳州。

母亲张蕊珠在路上死于兵祸,朱泽琳是在舅舅张顺慈和护卫陈雄的拼死保护下才活了下来。

张顺慈的祖上是做陶瓷的,为了生计,他就带着朱琳泽来到了马尼拉和西班牙人做贸易。

几个月前,舅舅不知道发什么疯,从漳州招募了几百号陶瓷匠人,说是要跟随西班牙人去北美,赚一笔大的,朱泽琳也就莫名其妙的跟着舅舅上了马尼拉大帆船。

“这是大衰神附体了吗?穿越了四百年都没有摆脱霉运,真特么够惨的!”朱琳泽内心吐槽,可转念一想,他又笑了。

上辈子他就是穷人家的孩子,由于家境不好,为了省学费就考了军校。

军校是考上了,而且还是国内顶好的军事院校,可却没有进入报考的指挥系,而是被调剂到了听都没听说过的弹药工程与爆炸专业。

军校毕业后分配到基层连队,他不甘心,经过努力通过了严格的选拔,进入了L军区21特种兵大队成了一名特战队员。

从少尉、中尉到上尉,经过了九年的努力终于成为了特种部队的一名中队长,可就在这时,一次作战指挥失当让他离开了部队,转业到了地方的公安局刑警队做副队长。

进刑警队也挺好,至少可以摸到枪,可在一次抓赌行动中,面对几个暴起反抗的赌徒,林锋徒手冲了过去,结果一人垂死,五人重伤,创造了刑侦队普通抓捕行动伤害的最高纪录。

刑警队长暴跳如雷,当场和他翻了脸:“你不如拿把冲锋枪,全突突掉不是更痛快!”

“我学的是一招毙敌,这是轻的!”林锋忿忿离开了刑警队,他练的这手艺就不适合当警察。

离开警队后,他不愿意为了几千块钱看人家的脸色活着,也不愿意给为富不仁的老板当保镖,就开起了网约车。

结果不到两个月,12分全部扣完被吊销了执照,原因是超速。

车开不成了,就做起了骑手送外卖。

可一张刻板严肃的蚂蚱脸加上浑厚生硬的大嗓门,让他一个月收到了十几个差评,平台不派单了。

无奈之下,他又去了工地做临时工,结果发挥很稳定,一个月内就被辞退了,原因是他指责包工头偷工减料。

正在被生活的压力和经济的窘迫煎熬时,林锋被一个兵探找到,邀请他参加法国外籍军团做雇佣兵。

为了给年迈的父母存点养老钱,也为了重新过上热血沸腾的军旅生活,更为了逃离这个他深爱却看不懂的社会,林锋同意了。

几年后,从法国外籍军团情报部门得知,黑水公司派遣雇佣兵暗杀了多名中国科学家,其中一名还是他就读军校老师的时候,他出手了。

在没有征求外籍军团同意的情况下,凭着一股热血单枪匹马杀到了黑水公司位于北卡罗来纳州的总部……

“关关难过关关过,步步难行步步行,怕个鸟!”朱琳泽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目光聚焦,眼里再次透出倔强和坚定。

“琳泽,你头上有伤,别乱动,来,来,靠娘舅身上。”年过三十就已鬓角染霜的张顺慈往朱琳泽身边又挪了挪。

正说话间,楼梯口上层甲板的封口响起了开锁和铁链抽动的声响。

朱琳泽这才想起来,自己头上的大包是怎么来的。

数月前,两艘大帆船从马尼拉的甲米地港出发,在经过日本海域遭遇了强烈的风暴,其中一艘被风暴撕碎,永远留在了海里。

几个小时前,所在的帆船康塞普西翁号终于驶出了航线中最危险的航段,西班牙人为了庆祝,就打起了船上中国姑娘的主意,想要乐呵乐呵。

他们派出了狗腿子——日本治安队抓些中国女子去给他们享乐。

这一举动引起了华人的反抗,最后的结果是,五个华人被杀,剩下十几个闹得比较凶的被吊在风帆的桅杆上。

原主就是为了保护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被倭人一刀鞘劈在了额头上殒命的。

封口打开,一个个头发凌乱,衣裙破碎的女人,沿着狭窄的楼梯,打颤着双腿艰难地走了下来。

昏暗的火光下,可以看到她们表情麻木,眼神涣散,犹如僵尸般机械地挪动着步子。

坐在甲板上的不少华人都站了起来,给她们让开道路。

船舱里弥漫着一股化解不开的悲伤和凄凉,有的失声痛哭,有的浑身颤抖,有的心有不甘却心怀恐惧,但毫无例外,众人看向归来女子的目光中都带着钦佩和揪心。

这七个女子在反抗的男人被抓走后主动站出来的,她们以身饲虎,只为保护那些幼小的女娃免遭荼毒。

在明朝,生死是小,名节是大,在关键时候,这些女人却是为了保护族群的幼小,挺身而出,自甘受辱。

“西班牙人,日本人!”朱琳泽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摆脱了娘舅的搀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住了心中澎湃的怒火,开始活动身体,做战斗前的准备。

“忠于祖国,忠于人民,谁要敢践踏,我就杀他个尸山血海,杀他个日月无光,前世如此,此生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