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了。”
“他们是你的伴当好友,你不伤心难过吗?”
“我自是东边的句芒,他们二人一个在西,一个在北,与我有何干系?就凭他们出的力气最多?哈哈!还不是我定下的计谋,我张贴的榜文,我做的宣传宣告。否则,量此二武夫,有这般多的信徒?”
“这么说你才是罪魁祸首喽?”
“都是为了吃上一口饭,哪有什么祸不祸的。”
“可是你们蛊惑众生,散布妖言,使人不事生产,信奉汝等邪门歪教,这不是罪过?因一人受难而使天下堕入万劫不复当中,这难道不是丑恶?你们这些神!”
“笑话!如果其内心坚定,心无旁骛,会受我等蛊惑?其志不坚,三言两语间就被说得心动。哼!也得亏我三人失去大半法力,不然,他们还有的活吗?”
“什么?”豹子头吃了一惊,接着怒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句芒冷然道:“意思?意思是指这批信徒不行,贡品不行,早晚将他们换了!”豹子头怒道:“你这样不怕遭天谴吗?”句芒呵呵冷笑道:“天道崩塌,何来天谴?况我就是神,我就是天,我施加的才叫谴,我赐予的才叫恩!你今日杀了西神与北神,你厉害!豹子头,你大显神威,是条好汉,我敬你!他二人一死,吾独力难支,不如亦将我杀了吧!论恶,吾乃源!”
豹子头一耍丈八矛,喝道:“亮出本事来!”句芒哈哈一笑,两手一摊,说道:“你看我像有本事的吗?”豹子头惊疑道:“你不会法术?”句芒说道:“会。但是,没法力了。我灵气全散了。”豹子头奇道:“这是什么原因?”句芒说道:“我也不知。在我涉足人世间贪婪之时,这股力量就在自然消散了。等到天道崩塌,玉帝死,万佛灭之时,我就完全感应不到任何东西了。”豹头说道:“所以你才没有在方才的打斗中横插一脚。”句芒苦笑道:“是的。”豹头说道:“既然那股神力不再认可于你,必会寻一位合适的人。”末了,他又说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句芒看着他,说道:“没有了,谢谢你,给我个痛快。”
一矛搠去,那东神身体抽搐了几下,很快就没了气息。“这大概是神最后的体面。”豹头想着。“死于一方豪杰与好汉手中。不负神之名号!”
豹子头连杀三神——东神句芒,西神蓐收,北神禺强——震惊一众。许多妖邪以他为榜样,争相模仿,妖物弑神,世间愈发混乱起来。
“此便是千层国了。”豹子头抵达一国度,一问,方知是贪婪之所统一的千层国。论地位,其国主与他们的红奎老大平起平坐。“既如此,快前去通报,说有要事商量。”话音刚落,就有人声传来:“有要事怎地不与我先商量?”却是又尖又细的声调,是个男音,却又有点像女郎。豹子头定睛看去,驿站里进来一群人,穿着宦官服饰,黄衣白衫,簇拥着一人来到。
“不知阁下是?”豹子头见其势头极大,于是见机恭敬,作揖问道。那白衫儿叫道:“这位,就是千层国的大内总管。”那公公眯眼笑道:“免贵姓王。”豹头说道:“原来是王公公,失敬。”再把眼偷望而去,其单眉细眼,貌白神清。“好相貌!”豹子头不由得在心中喝彩。王公公笑道:“是何大事,豹教头可说与我听。”豹子头暗想:“这个大内总管应是皇帝身边的亲近之臣,我若将事情告诉与他,比起我单独参见或许会好很多。”于是便将石拓城受大劫,自己突围四处借兵的事情和盘托出。王公公听罢,不禁感叹道:“哎呀,当真不幸呢!红奎。杂家早些年见他的时候还是容光焕发,不想今日却……哎呀!”忽地抓住豹头的手,说道:“如此不幸,如此多磨多难,将军当真辛苦之至!杂家必奏明陛下,尽快发兵南下!”豹子头大喜过望。“教头放宽心!”豹子头叫道:“这就多谢公公了!”王公公眯眼笑道:“那么这么着,贵国物产丰富,也是一大国。有些什么人事与杂家?”豹头奇道:“人事,什么人事?”白衫儿笑道:“教头为官数载,怎地不知晓规矩呢?”随即,一众都笑了起来,唯豹头被蒙在鼓里。“规矩?什么规矩?”见豹头一副茫然神色,一旁有人在其耳边细细絮说。语毕,豹头方才恍然,正可谓大彻大悟。攥紧拳头,压下心中不忿之气,说道:“公公稍等,待某拿出一奇观。”少时,取出一物,却是一只白色小鸟。王公公见了,笑道:“量一云雀有何怪,可称为奇观?”豹头说道:“此乃细鸟。”王公公吃了一惊,一旁有人急忙问道:“可是叫声能令百兽皆惧的细鸟?”豹头说道:“然也。”众皆哗然。王公公笑道:“如此,必奏明陛下。”于是一众皆退去。
待他们离去,豹子头不禁怒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啊!”有白衫儿走得慢些,临走碰巧听见了,不禁暗自思索道:“往年人求办事时”,哪个不是对王总管毕恭毕敬,对我等百般讨好。偏这化外妖物这般无礼!人事所奉只有公公,不曾有我等?背后议论,实属野蛮。”于是心下极恶豹头。入夜辗转反侧,欲要除之后快。便在第二日告知王公公道:“细鸟值几何?公公身价值几何?分明是轻贱与你!”王总管深以为然。时天子临朝,知晓石拓城豹头已至,问道:“如此,哪位卿家去救朕的王兄?”王公公拈着指说道:“陛下差矣!眼下我国库空虚,百姓尚不能路不拾遗,天下大同,却去救那彼国国主,何其荒诞?依杂家之见,天行者一伙必路经我国,不如设下埋伏拿下他们,这样也有个交代。闻那豹头乃八十万禁军教头,勇猛异常,不如让他去做此事,好令其放心。”天子称善,便将此事交由御前大将军王高去办。
那王高却是总管王公公的干儿子,知晓豹头与自家老爹有隙,于是从军中拨了五百老弱病残与他。豹头知道消息,看见派来的士卒不是缺胳膊,就是少条腿,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老得不行,耳聋耳背,风过就能将其吹倒,一个个行将就木,风烛残年。正自苦恼伤神,有人声从其背后传来。“既要自强,何不寻我?”转身看向来人。一副文邹秀士打扮,身长七尺有六,目光炯炯,颔下有一尺四寸胡须,时人称之为“美髯公”。那人扬了扬手,说句“豹兄,叨扰了!”自顾自坐在豹头的席位,左右开弓,吃起皿中烹煮的鸡来。豹头暗暗称奇,问道:“不知尊下何人?来此何干?”那人吃着鸡,嘴里含糊,说道:“免贵复姓夹谷,单名一个廙字。”豹头惊喜道:“可是‘智囊’乎?”夹谷廙哈哈笑道:“世人愚昧无知,小子不过读了几年书,便有此诨号。”夹谷廙风卷残云般吃完,打了声饱嗝。豹头问道:“先生还饥否?”夹谷廙摸了摸肚子,说道:“似乎还有点。”豹头便吩咐左右再去做鸡。夹谷廙一边吃着,问道:“有酒吗?鸡肉配酒,方才有些味道。”于是又给其坛酒。看着他狼吞虎咽般的样子,豹头暗自点头。“倒与传闻中一般模样。”
原来,这夹谷廙好闲云散鹤,为人放荡不羁,喜读史书,不爱读那圣贤之书。尤其钟爱《三国志》,推崇里面人物杨修,称“世人若有德祖半斗才华,也可阖眼瞑目了。”因文思敏捷,常行他人所不能想之事,被称之为“智囊”。与儒生尤为不对付,曾以“半部《三国志》,胜读十年圣贤书。”类言语羞辱儒家一众年青。又以“麋鹿麋鹿四不像”拒绝出仕。
当夜,夹谷廙便向豹头献策,如此如此。听得豹头连声称赞,一拍桌子,叫声“妙极!”吩咐那五百老弱病残依计行事。
天行者一伙人很快便来到了千层国。邓昌独自一个入城打探情况。邓昌瞅见街上来往行人皆谨慎前行,乖张不已,暗自好奇。见着个面目和善的老人,忙拦下,拜揖说道:“老丈请了,请问此间是何风俗?为何行人俱是这般乖张小心?”那老人道:“你是哪里来的客人?原来不知,只可快走。”邓昌回道:“小人是南边贩枣子的客人,消折了本钱,回乡不得,因此四处游走,讨个本钱好回去。不知此间乡俗地理。”老人道:“只可快走,别处躲避。这里早晚要大杀也!”邓昌奇道:“此间这等好异国去处,恁地了大杀?”老人说道;“客人,你敢真个不知?我说与你听:此处叫做千层国,因来了个教头叫豹精,豹精奉旨欲捉那贼人天行者一伙,于是每日巡逻一二,安下禁令口号,随机逮着人就盘问,如若答不上来,立时收监问斩!”邓昌听罢,便哭起来,扑翻身便拜。向那老人道;“小人是个江湖上折了本钱归乡不得的人!或卖了身出去撞见杀,如若走不脱不是苦矣?爷爷,恁地可怜见!小人情愿把自己卖了,相送爷爷,只指小人出去的路罢!”那老人道;“我如何这般冷漠?你且起来,请你吃些酒饭。”邓昌便谢了,跟那老人入到屋里。那老人筛下两碗白酒,盛一碗糕糜,叫邓昌去了。
邓昌得了口令便出城告知了田班。田班拍拍胸脯道:“如此容易的口令,下次应当由我前去打探。”两人嬉笑了一番,进城去了。入城之后果然有士卒抓人盘问。轮到田班他们了,田班高叫道:“鸡肋!”士卒几人面面相觑,摆手让二人离去。接着,又趁二人不备,从背后将其擒下,拿索子绑了。田班脸贴着地面,不住叫道:“鸡肋鸡肋!口令不是鸡肋吗?鸡肋鸡肋!”一人笑道:“口令不假,但谁都认得奸细是何人?”邓昌见了,不禁惊疑道:“你不是那个告诉我口令的老人吗?原来一切是你做的!”正欲挣脱束缚,被豹头用矛柄敲晕过去。天行者二人被收押入监,择日处死。
豹头笑道:“如此计策,唯有先生方能想出。”夹谷廙笑道:“实乃人心揣摩,小子本无多少谋略尔耳。”向其拜了又拜,洒然离去了。豹头望着其背影,感慨道:“真无愧‘智囊’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