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汐回府后一言不发便入了祠堂,跪在父亲灵位之前。
何氏得了消息,匆忙赶来,见她神色有异,眼睛又看向了桌上的托盘,见其上的东西已被取走,心中便猜到了什么。
只是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南汐的肩膀之上,温声道:“记得出来用晚饭,安叔今天备了你爱吃的。”
说罢,轻声退出了祠堂,更是让周围侍候的人也都离得远些。
堂前烛火摇曳,南汐庄重地合掌叩首:“父亲,请恕女儿不孝,将您亲自定下的婚约解除了。”
她又三叩首,回想起当日父亲去世前留下的书信。
他挂怀的,依旧是自己的婚事,他若是不能陪伴自己,便希望能有一个人替自己照顾。
父亲的爱,总是要沉默却深重的。
南汐笑道:“若是您还在,恐怕今天该陪着女儿去闹一场了对不对。”
烛火光影摇曳着映照在那朱红色墨迹之上,似在回应。
“以父亲的性子,大概是要弄得满京都皆知,让整个晋王府颜面扫地吧。”
双眼朦胧,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焚香...
“只不过女儿不愿这般,父亲,我若是这样忍下,你是不是该怪女儿没有谢家儿郎的气魄?令谢家蒙羞了。但女儿宁愿终身不嫁,也不愿意忍气吞声,让自己深陷这些是是非非。”
谢逸与秋雨安叔都等在外头,何氏冲着他们摇了摇头,走到了一旁。
秋雨满是担忧,更是恨不得现在就冲去晋王府去闹一场。
安叔看着这满院的布置,亦是愁得眉目不展:“我现在就让小厮们把这些东西都扯下来。”
何氏冲着大家摇了摇头:“明日我便进宫一趟,以诰命之身去求陛下收回成命,等拿了恩旨回来,再撤去这些布置也不算对陛下不敬。”
秋雨道:“这婚事在太后那也过了明面,这真的能成吗?”
将军府的人,无一人会去问南汐为何不嫁。
也无一人在意若是她毁了这门婚约,会给谢家带来多少风言风语。
他们本就是武将,大不了便回了定远山去,也绝对不能让自家的儿女受这样的气。
刚一合计完,何氏便要回房去翻自己带来的箱裹。
却听“咯吱”一声,门推开了。
何氏赶忙噤声,只道:“兮儿,要不先回房去休息一二。”
南汐神色如常,轻抿了唇:“何姨,明日我便进宫请陛下解除婚约,您不用操心了。”
何氏劝道:“这件事总该得由我这个长辈的前去说才好,你入京以来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何姨定能将这件事办成,你不用担忧。”
南汐却伸手拉过她的手掌,指尖冰凉如水。
心中一痛,家中之人如此挂心,事事以她的意愿为先,瞧何姨的脸色,恐怕这些日子是一天也没有睡好。
都是因为自己优柔寡断,明知晋王府的态度如此必有猫腻,还想着等他一句解释。
如今看来,这句解释要不是自己去问,是根本要不来的。
心中是怪的,怨他胆气不足,有什么不能当面之言,可也是怨自己,非要如此等待。
自己与他,总是摇摆纠葛,又有什么不同。
为了父亲,为了谢家,她做了陛下的手中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
又怎么能去怪他呢。
终是命运戏弄,无关对错。
“何姨,你放心。”
轻轻抚了抚何氏的手掌,她扬唇看向安叔:“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
翌日,南汐送了帖子进宫。
还未得皇上召见,人就被叫进了慈宁宫。
太后瞧她进殿行礼,连忙就让一旁的宫女将人扶了起来。
招了招手,示意南汐上前说话。
满面愁容地执过了她的手便道:“星昀这孩子糊涂呀,昨日晋王府已经派人来告知哀家此事来由,今日你求见陛下,所来为何呀?”
南汐想要抽回手跪下回禀,太后却道:“你们俩的婚事是我期盼许久的。南汐啊,你知道的星昀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一时糊涂。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
太后一双眼睛看了过来,依旧慈爱,眼底却蕴含了深沉的难以抗拒的威严。
“太后娘娘,南汐福薄。”
如此,便是不识抬举了。
太后脸色一僵,握着的手便悄然松开,抬了抬自己的发钗,语气便有些不满:“南汐,谢家而今风雨飘零,让你和星昀成亲也是你父亲的遗愿。哀家当你做女儿一般疼爱,怎么会害你?况且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寻常,你如此,可就令哀家失望了。”
南汐赶忙跪下,请太后恕罪。
垂眸,便见一眼里的蔻色衣裙款款而来,秦答应来向太后请安。
来得倒是巧。
见到此情此景,她连忙上前打着圆场:“太后娘娘身子还在调养,可万万不能生气。”
太后便道:“如今我也是老了老了,管不得这些小辈的事,倒是多管闲事了。”
秦越替南汐求了恩典,太后哀叹一声,默然地摆了摆手。
她便十分有眼力见的赶紧去扶南汐起身,眼波流转便亲昵安抚:“谢少将军女中豪杰,自然是有不悦的。女子嘛,总想着能得夫君一心对待。昨日来给太后请安时,嫔妾见太后因晋王府那荒唐事为你发了好大的脾气,自是最心疼你的,即便是有了妾室,你身后有太后撑腰,也不用怕这世子殿下日后欺负你去。”
太后应道:“我自是会为你做主的,星昀那孩子一颗心都扑在你的身上,谢李两家婚约已下旨昭告天下,若是更改,便是违抗军令,谢家世代功勋,哀家也不愿意就这么折在这件事情上,南汐你自当回去慎重想想。”
南汐低着头不说话,太后以为她被自己说动。
自古女子都以母家荣耀为重,护国公身死,她若是再违抗圣令,以后有谁敢娶这样一个女子。
太后起身道是头疼要去睡一会儿,由着两个宫女扶着,她转头道:“柳氏腹中的毕竟是星昀的长子,哀家昨夜已下了令,命星昀定要将那孩子过继到你的膝下,但她也是高门贵女,若是为妾实在委屈,哀家便抬了她的份位,给她一个世子侧妃也不为过。南汐,你是谢家嫡女,自是家风端正,女子最忌善妒。”
明黄色的帷幔一层层落下,太后留下这话,便是警告也是施恩。
瞧见了太后避而不见,秦越担忧道:“太后怕是伤心呢,谢少将军你自当好好思量。咱们女子,权势又能握得住多久,你说对吧?姐姐这也是为你好,不想你最后落得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