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行动一共带了三名潜水员。
两名首选,是精挑细选出来,综合能力最高的潜水员。
外加一名备用潜水员,同样能力佼佼。
可是,就在刚刚,凌晨一点时分的分秒之内,备用持枪中伤了首选。
导致后者一死一伤。
而境外的地方警署,无法提供如此专业的海下排雷人员。
港口近在眼前,排雷环节已然受到重创。
甲板上,临时的紧急会议在紧张进行。
周廷衍低着眸坐在最边沿,冰冷枪支搁在腿上,时刻置于离手最近的位置。
这个男人坐姿英武,永远上位者姿态。
长指间拨着蛇骨,一颗一颗“嗒嗒”地响。
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折射着夜灯,格外亮眼。
周廷衍转了转右臂,三次射击过后,震得筋骨余麻未消。
这个会议,他像个参与者,又像个局外人,全程默不作声。
过了些时候,杜警官的对讲机响起:
“杜警官,给我一天休整时间,我还能下海。”
是侥幸脱险的潜水员,第一声枪响时,他猛地惊醒,快速做了反击,没被击中要命处。
“不行。”杜警官当场否决,“潜水要求身体和心理素质,同时达到最佳状态,你一旦失误,我们全船人都得送命!”
任务直接宣告失败。
这个时候,最边角的周廷衍终于掀起眼皮。
说了会上的第一句话。
“有休整一天的时间,国内潜水员飞也飞来了,还是好好的身体,为什么不用他们?”
没错,问题就在这。
杜警官继续说:“这次任务,时间拖越久,变数越大。”
他们刚刚遭受过第一次变数。
周廷衍身子向前倾,胳膊一伸,随手拿起不远的磁力测试仪。
他低头调试几下后,说出一句静了全场的话:
“我能下海。”
杜警官回头,看向边角的男人,满身养尊处优的矜贵。
一定没吃过苦,也没涉过险。
大事面前,他有权怀疑周廷衍的话。
“周老板,你用什么资格下海?我知道你水性极好,身手也了得,但是下海不是游泳,不是打渔,而是去排雷。”
而且,水雷一定不止一个。
没有排雷的专业素养,极大可能当场就引爆而一命呜呼。
周廷衍放下磁力测试仪。
转身拿起另一旁的声呐(相当于水下雷达)。
他细细看着各个功能键上的外文标识。
头也不抬。
“这些设备,我在美国读书时就已经研究透彻,我舰厂里数不胜数,大同小异。”
周廷衍抬起头。
“杜警官,一艘排雷舰在出厂前,要做千千万万次排雷测试,以确保万无一失,每一次我都参与。”
这些都在周廷衍的专业领域之内。
杜警官手心逼出一层冷汗。
用周廷衍,他害怕是险上加险。
他只知道这个男人,有权,有钱,有智慧,其他并不知。
“但是——那和人工排雷不同。”杜警官加重语气,“周老板,你知道我国排雷牺牲过多少人?你亲身排过水雷吗?”
只懂专业原理绝对不行。
周廷衍把横在手掌上的蛇骨利落弹回手腕,反问杜警官:
“眼前,你们有更好的选择么?”
杜警官给不出答案,他们已经没有最优选择。
周廷衍神色肃正,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很谨慎。
“先有人,才会有排雷舰。布雷,排除,引爆我都反复做过。”
凌晨海风吹得凉,淡咸的湿穿过周廷衍手指。
他不由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
那么温柔,珍爱。
上面好像沾染着,温沁祎给过周廷衍的所有爱意与温情。
感情的,身体的。
点点滴滴融进他生命。
周廷衍说:
“一旦超出能力范围,我会选择放弃。我有妻子,儿子,女儿也要出生了,我有家,没办法去舍命。
海风吹得杜警官双目发痛。
从定下周廷衍去潜水排雷的那一刻,这个男人的命,就没办法稳稳握在手中。
所有人都知道,也包括周廷衍自己。
……
大约四十分钟过后,船只驶到港口附近。
警方与当地警署的联系在紧密进行。
下一步,他们要选择一个海上最佳埋伏位置,首先掐断渔岛返航货轮上的所有通信设备。
再明暗结合,秘密完成货轮的截获,控制住所有披着黑色背景的岛民。
最后与当地警署一同登上渔岛货轮。
以假乱真驶回渔岛。
像每一个收货返航的凌晨一样。
-
凌晨两点初,领航灯孤零零的,很远才亮起一盏。
海面漆黑,大风呼啸。
所有人集中起十二分精神,围在一起。
夜间隐形无人机已经秘密投放到渔岛。
他们正在看无人机反应的画面,同时快速绘制出渔岛内部地图。
无人机由低向高运行,画面最后,上升到岛顶。
那里有间屋子,有几人关了门,从里面走出。
周廷衍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在走出后回了一下头,刚好对上镜头。
无人机高帧夜视,将那女人面容展现得清晰。
这一刻,周廷衍几乎百分百确定,她就是江京遥。
是温沁祎日思夜想的妈妈。
也是让闻司令久年心怀愧对的初恋——文工团团花。
温沁祎长得那么像妈妈。
以前的照片像,现在的真人也像。
画面中,温妈妈是在等后面的男人,一个脚有点跛的男人。
周廷衍猛然想起,他的船员曾带回的求生纸条,就是源自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
他是温沁祎的爸爸。
样貌与周廷衍见过的照片基本吻合。
但是温爸爸腿伤了,落下终身残疾。
周廷衍抬手圈出画面中的中年男女,“这两个人,必须保住,如果我出了意外,他俩就托付给你们。”
杜警官心头一酸,先伸出一只手。
随后,一只只手落上去,叠成一座山,周廷衍的手落在最上方。
大家齐声祈福和打气:
“不死不伤,顺利回家!”
无人机任务完美结束,周廷衍观海,望天,看时间。
经过分析后,他对杜警官说:
“如果渔岛货轮能在二十分钟后抵达截获地点,那么我们能更顺利,要起雾了。”
大雾一起,更能让发生的一切悄无声息。
以免被藏在暗处的人看到,泄露了风声。
杜警官眼下熬得青黑,却目光灼灼。
牵扯十几年的大案,终于要宣告结束。
杜警官把身上最后一支烟递给周廷衍,“四天前,你坚持要来,我反复犹豫,现在看,依然不知道是对是错。”
周廷衍接过烟点燃,没再说话。
如果重新选一次,他还会来。
时间一点点过。
临近凌晨两点半,海面领航灯渐渐蒙了上一层朦胧。
如周廷衍所测,起雾了。
没有人注意到,浓浓大雾里,返回渔岛的货轮已经易了主。
一场激烈的枪战刚刚停息。
周廷衍换好潜水服,脚边有需要携带的各种装备,和引爆雷。
左手有婚戒。
右腕有蛇骨。
胸前有温沁祎和女儿的超声检查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