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林场边缘的仓库里已经传来欢快的说笑声。
\"萧姐你看！\"赵小蕾踮着脚尖掀开麻袋，金灿灿的花生粒像瀑布般倾泻而下，\"咱们这批珍珠红品种的出仁率比去年高了12%呢！\"
江瑞妍正蹲在地上核对账本，闻言抬起头来，栗色卷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光：\"线上预售十分钟就抢光了，好多买家留言说要做花生酱。不过...\"她突然狡黠一笑，\"我听说有人偷偷藏了二十斤说要烤椒盐花生当零食？\"
\"才不是偷偷！\"林晓扛着锄头从门外进来，工装裤上还沾着露水，\"我那是正大光明申请的员工福利。再说了...\"他故意拖长声音，\"上次谁半夜在朋友圈发'求推荐下饭剧配花生米'来着？\"
仓库里顿时笑作一团。萧雪擦拭着沾满泥土的手套，目光扫过堆成小山的麻袋。晨风裹着泥土的芬芳从敞开的木窗钻进来，远处传来布谷鸟悠长的啼鸣。
\"说正经的，\"她走到挂着林场平面图的墙边，指尖划过标注着\"花生田\"的区块，\"这片地轮作期到了，我想试试新作物。\"
三颗脑袋立刻凑了过来。江瑞妍的香水味混着赵小蕾洗发水的茉莉香，林晓身上还带着松针的清新气息。萧雪的手指停在规划图空白处：\"山地土豆。\"
\"土豆！\"三道声音同时响起。赵小蕾的眼睛瞬间亮得像发现松果的松鼠，\"我外婆家后山的沙地土豆，煮熟后皮会自然裂开，蘸白糖能吃三大碗！\"
\"要我说就该种黑土豆。\"林晓掏出手机划拉图片，\"富含花青素，做成薯条在年轻人中绝对爆款。上次农科院的王教授不是说可以给我们技术支持吗？\"
江瑞妍已经打开笔记本电脑：\"等等，我先查查最近三个月的生鲜价格指数。咦？上个月精品小土豆的批发价涨了15%，但要注意...\"她的美甲在键盘上敲出清脆声响，\"运输损耗率高达23%，需要冷链...\"
萧雪笑着按住她的电脑屏幕：\"这次我们不做大宗批发。\"她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个沾着泥土的土豆，表皮还带着新挖的湿润，\"昨天去后山挖的野土豆，你们尝尝。\"
林晓不知从哪摸出把小刀。切开瞬间，淡黄色的果肉渗出晶莹汁液，清甜的香气让所有人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江瑞妍突然握住萧雪的手：\"这味道...像小时候奶奶用柴火灶煨的土豆！\"
晨光渐渐转成金箔色，仓库里的讨论越来越热烈。赵小蕾不知何时搬来了农技手册，林晓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种植间距示意图。直到日头爬上竹梢，萧雪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来：\"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去选种。\"
种子市场弥漫着陈年谷物的醇香。江瑞妍举着自拍杆穿梭在摊位间：\"家人们看这个紫皮土豆，像不像水晶葡萄？我们现在要选...哎小心！\"
林晓及时扶住差点撞到箩筐的女孩，指尖沾上她发梢的晨曦。赵小蕾蹲在角落的竹筐前，正用手机扫描标签上的二维码：\"这个云岭红品种抗晚疫病基因标记显示...\"
\"姑娘，尝尝？\"满脸皱纹的老农突然递来半个生土豆。萧雪迟疑着咬了一小口，清甜中带着栗子香的汁液在舌尖炸开。老人笑着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这是俺们村传了六代的老种子，化肥都不用，下雨天在地里能自己长。\"
江瑞妍凑过来时高跟鞋卡进了青石板缝。林晓蹲下身帮她拔鞋跟，听见头顶传来惊喜的叫声：\"就是这个味道！\"萧雪举着半块土豆，眼睛亮得惊人，\"昨晚我们在后山挖到的野生品种！\"
摊主老张用豁了口的搪瓷缸喝着茶：\"现在年轻人都爱买那些花花绿绿的新品种，其实老种子才最懂咱们这片山。\"他粗糙的手指捏起颗土豆，表皮上的纹路像地图上的等高线，\"看见这些螺旋纹没？这是根系发达的标志，能扎进石头缝里找水。\"
赵小蕾突然举起手机：\"查到了！农科院数据库显示这个品系的干物质含量比普通品种高40%，特别适合做...\"她突然捂住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低温油浴处理的法式薯条。\"
正午的阳光把石板路晒得发烫。四人抱着二十斤种薯往回走时，江瑞妍的白球鞋已经变成灰黄色。林晓忽然停住脚步：\"等等，花生田的根系...\"
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去年种花生的地块残留着密密麻麻的须根，这些顽强的植物遗迹会阻碍土豆块茎膨大。萧雪蹲下身抓起把泥土，深褐色的土壤从指缝簌簌落下，细碎的花生壳像金色鳞片闪烁其中。
整整三天，混合着汗水的特殊气息在林场飘荡。当江瑞妍第一百次抱怨指甲缝里的洗不掉的泥土时，最后一块田终于完成了改良。夕阳把四个年轻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他们横七竖八躺在田埂上，望着归巢的鸟群掠过紫红色的天空。
\"明天该播种了。\"萧雪的声音混在晚风里。
赵小蕾突然翻身坐起：\"我设计了个播种模型！按照黄金分割比例排列种薯，配合有机肥分层...\"她沾着泥土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三维立体图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林晓往嘴里扔了颗花生：\"要我说，直接上播种机...\"
\"你懂什么！\"江瑞妍把空矿泉水瓶砸过去，\"这叫艺术种植。等长出嫩芽的时候，从山顶往下看就是幅绿色浮雕画...\"
争吵声惊飞了灌木丛里的山雀。萧雪悄悄抓了把泥土，温热的触感中混合着细碎的腐殖质。她突然想起老张说的螺旋纹，那些刻在土豆表皮上的古老密码，此刻正在帆布袋里沉睡，等待破土而出的时刻。
暮春的雨说来就来。萧雪蹲在塑料棚下检查种薯，芽眼处萌发的紫色嫩芽像婴儿攥紧的小拳头。二十米外的田垄间，江瑞妍正举着手机直播：\"家人们看这个定植穴深度，对，就是用特制的木模压出来的...\"
忽然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林晓戴着沾满雨水的护目镜，正在调试自制的播种器。赵小蕾捧着平板电脑穿梭在田垄间，运动鞋在湿泥里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有机肥层5厘米，种薯间距30厘米，覆土厚度...\"萧雪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她手里的木尺沾满泥浆，米色格子早已模糊不清。
当最后一颗种薯落入土坑时，雨幕突然被阳光撕开道裂缝。江瑞妍的惊呼声中，所有人抬头望向天空——厚重云层间漏下的金光正巧罩住整片土豆田，潮湿的泥土蒸腾起袅袅白雾，仿佛大地在呼吸。
那天深夜，萧雪被手机震动惊醒。赵小蕾发来的监控截图显示，土壤温度21.3c，湿度62%。红外成像图上，无数嫩芽正在黑暗中悄然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