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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七月。林尘武道大进,这日清晨,他面对朝阳,吞吐霞光。体内九霄天宫若隐若现,已成气候。贺婉君每日只吐露一句修行要诀。她生性傲然,既已发誓,绝不轻易违背。如今已吐露十余句,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妄。

她每提及一句,林尘当日便已参透。修行之法已吐露过半,林尘竟毫无阻碍,一日千里。叫贺婉君好生羡慕,好生不解,又好生挫败。她自幼争先,又得天独厚。那流云宗金童闻云,与她也只不相上下。从未真正“败”过。怎知败果滋味。当今却是尝到了,滋味大不好受,酸酸涩涩,叫人好不舒服。

这九霄天宫法,本是当世最为玄奇的入窍之法,亦是最复杂、最晦涩、最苛刻之法。只到林尘手中,却越修越顺畅。由走变跑,由跑变飞,便像那大乾龙江,起源之地,不过一三寸大小的水眼。之后自东向西、自高朝下,势如狂龙,汇聚百川河流,再不可挡。

有时林尘心有所感,心血来潮,便自推演其后要诀。贺婉君听得惊悚,竟隐约对上一二。心中既惊且骇,心想:“这世上怎有人,武学天份骇人至此?他若不死,日后焉有人能制他?我自诩天骄,可论及悟性,却真真差他一筹!”想要讨教,却拉不下面皮。

见林尘日渐玄异,那天宫渐成,体内自生清气,丹田之气渐转为窍力。九霄天宫,以五脏为基石,血肉为砖瓦,骨骼的栋梁,经脉为雕纹。这般内天地之景,已十足壮观。

林尘内视己身,那楼宇藏在云雾当中。高高耸立,高高在上。内天地是藏纳存储窍力之地。如此壮阔,林尘窍力的质、量,实难估计。武学显异,便是最为朴素的正平拳,自他手中用出,也威力莫测。

又过十余日。

九霄天宫已近九成。独独差之一二。只在贺婉君看来,此法已经修成。贺婉君心想:“我曾也修此法,构筑十之七八。只余后二三,便怎的也修行不通。”贺婉君又想道:“好生气人,好生气人,真给他修成了。这贼人无恶不作,好喜爱折辱于我。他不待我好,我便不盼他好。”

林尘道:“还差半筹。”贺婉君道:“修行之法,我已全无保留全告诉你啦,你并未出岔,字字句句均已修习到位,却又差在何处?”

林尘道:“我若这般入窍,心有遗憾。既是天宫,自当抱经天雷沐浴,方才有天宫之威,天宫之韵。否则…终就不过凡楼一栋,不值一提!再好看也是枉然!”贺婉君跺脚道:“你好生嚣张,甚么凡楼一栋,瞧不起谁呢!”她紫霞留仙楼已是一流。可落林尘口中,却仅凡楼一栋。这那天地,她应朝霞紫气而铸,气派不凡,怎能算是凡楼。燕寻天曾经便说:“此那天地既成,婉君,你三百年,四百年也活得!”这等神物,却被林尘贬得好似再平凡不过。

偏偏她也觉有理,无处反驳,不好反驳。

贺婉君心想:“呀!我获此要诀时,确看到一句:‘得天雷者,如登天阙!’莫非便是指…指…可凡人之身,又如何能抵挡天雷?岂不被轰死呼?”又想:“我若告诉他,他那邪派性子,只怕定寻雷轰。他自个死了也罢。我却孤苦伶仃,被捆在山中当野人。还是不说了罢!”偷偷瞥了林尘一眼。见他若有所思,眉头紧锁。贺婉君快快别过头去。

林尘也心中嘀咕:“引天雷轰击,未免太过凶险。稍有不慎,我小命不保。我需当慎重考虑,做足周全。”

两人入林已二十余日。这日间隔绝人世,彼此交谈解闷。贺婉君对林尘改观极多。但因林尘始终捆着她,对她不好,她傲气堵着,便对林尘总有怨气。好似处处看他不惯。

这日夜间。林尘见一小溪,周遭地势平坦,可作休息之所。便生好篝火,洒好驱兽香。搬来两块石头,供二人坐下。

白日里,两人跨过一座大山,渡过一条河流。在这山间行有五十余里。此中困倦,实难形容。

贺婉君道:“我俩入林好久,不知外面是甚情形。他们寻我们不到,也该放松戒备了罢。你想些计策,将我带出长柏郡!”林尘道:“我天宫已成九成,遵守诺言,自然尽力帮你便是。”贺婉君道:“你就这一优点。”

两人孤男寡女,同行山间。林尘一虽时戏弄贺婉君,肌肤之亲,早已不出百回。几乎无处幸免。但那底线一步,林尘却不曾碰触。有时贺婉君心中悸动,林尘反不为所动。贺婉君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但一番问询,林尘便也不做隐瞒。

可非恪守“君子”礼节,亦非贺婉君不够美丽。全只是不愿如此罢了。贺婉君由此才知林尘为人,心中暗暗动容。林尘如若待她好,处处迁就她。说不得一颗芳心,便能有主了。只林尘偏不如此。

贺婉君便也恼烦居多,将那动容、悸动全然盖下。但与林尘相处,却总叫她说不上来。说开心不开心,说苦闷却又不十分苦闷。但总十分新奇,十分鲜艳。

只日日奔逃,她暂无心思细究此中感受。需日后安定,回到那紫霞宗,或才能品出其它滋味。

贺婉君道:“你怎打算,觉得何时出山为妙?还是从山间横穿出长柏郡?山林间,定无军队驻守。倒是有些可能。只山路难行,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林尘道:“何止难行,你我入山将近一月,怕走不足万一。”贺婉君道:“还是出山罢!如今风波已过,你你…还算聪明。想些计策,或便可逃出长柏郡。”林尘道:“不妥,不妥。长柏郡道路虽多,但…通向外域,仅不过十五六条要道。这在其它郡县,是绝无可能的。我们本在西南方,出郡要道,仅‘长纸道’‘隆平道’‘留善道’三处。只怕大不好轻易混出。”

贺婉君道:“长柏郡木商极多,你我藏在木中,不便能出郡了么?”林尘道:“确实可行。只十分冒险,等同将身家性命,全托付给敌人疏忽上。若非必要时刻,绝不必走到这步!”贺婉君听后,大为受用,暗暗记下:“若非必要时刻,绝不轻易将身家性命幸免,托付于敌人疏忽上。”

贺婉君道:“既不好外出,那便在林中多躲一阵吧!他们亦不好寻到我们。”

林尘道:“只怕不然。我近来发现些陌生足印。”贺婉君道:“呀!”林尘道:“大有可能。”贺婉君道:“若遇军队,你我怎生抵挡?”林尘道:“只怕来得并非军队。”

贺婉君见林尘一脸笃定,知这判断应是无错。心下稍松,她初入江湖,江湖尚闯不明白。对军队更是已心有阴影。贺婉君不愿直接问询,便反唇相讥道:“呵呵,你胡乱猜测,你倒说说,为何不是军队。”

林尘道:“我观林中脚印分散,绝非军队驻扎。且…平原地带,军队势不可挡,若凝结军阵,更叫江湖武者绝望。可入了丛林,便需面对毒虫猛兽,复杂地势,非战斗性减员。试问那位将军,愿意冒此大险。”贺婉君道:“倒有些道理。那军队驻守林外尚可,决计不轻易入林。除非…非要抓拿我不可,不惜折损大批兵马。长柏郡谋划叛变,兵马至关重要,轻易损不得。”

林尘道:“如此这般,反更为糟糕。”贺婉君道:“怎说?”林尘道:“军不入林。但江湖侠客却入。江湖侠客,独行天下。何处去不得,何处不敢去。只怕已有不少江湖客,入了林来,找寻我二人踪迹。且…”

林尘说道:“这万骨林着实奇异,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未曾告诉你,我入林第二日,便已迷路。”贺婉君道:“什么?”林尘道:“这林子甚怪,我自认为准备周全。做足在林中与敌军周旋打算。那知入了一夜,我便觉天旋地转,方向全然分不清楚。”

贺婉君道:“这可如何是好?”林尘道:“莫急,慢慢走便是。”贺婉君道:“慢慢走,却又要走到什么时候?”林尘道:“一年,两年?我且走且修行,不急,不急。”贺婉君眼眶一红:“可我好急,你这般捆着我,叫我活受那罪。不知要受多久!”

正待说间。忽觉火光一闪,西首方向,一白衣秀士行来,笑道:“呦呦呦,是那家的小两口吵闹。好生甜蜜,叫人瞧着欢喜。”那白衣秀士白衣白脸白皮,白鞋白扇黑发。

林尘立时低头,见此人双脚着地,微松一口气。这十数日间,他有数次遇鬼经历。只素知贺婉君怕鬼,不曾告知。旋即又皱起眉头,这山野林间,人比鬼可怕。

林尘拱手道:“我携娘子夜游山林,阁下是哪里来的郎君,何不过来一坐。”白衣秀士道:“你待你娘子好生粗暴,怎捆着人家?”贺婉君白眼道:“他色急心切,将人家强掠而来。可不将人家捆得死死的。”言辞娇媚,却并非说于白衣秀士听。而是调侃林尘,意说:“你个坏人,你这般待我,外人也瞧不过眼啦。”

但心却暗生警惕,已觉察来者不善。贺婉君心想:“林尘向来镇定,想必已有良策。”安心坐着烤火。夜里林中湿气极重,白天却又热极,走一日山路,此刻才得以歇息。自然不愿多动。

白衣秀士笑咛咛走近,林尘假意相邀。待白衣秀士离他还有三丈。林尘忽然一爪擒去。这爪势大力沉,角度刁钻,扣向白衣秀士右手。“啪嗒”一声,林尘手爪扣实。正要问询白衣秀士目的。白衣秀士手腕一抖,右手手腕“咔嚓”一声,突然掉落。

白衣秀士脚步一踩,便径朝贺婉君奔去。

贺婉君眉头一挑,心道:“瞧我这弱女子好欺负么?哼。”,将身后仰,同时脚尖点向白衣秀士胸口。

那白衣秀士意在贺婉君,他本极擅言辞,常口头迷醉敌人,再悍然出手。一招制敌。只今日见到贺婉君,被其美貌所感。立知此女,便是他要寻之人。再按耐不住,故而悍然出手。他心想:“此女已被此子擒住。我将她抢来便是!可剩好多气力。”。但他即便急不可耐,心机却十分深沉。他右手手腕曾遭人砍去,如今装得是一假手。他靠近林尘,假意用右手施招,引人抓拿他右手。如此一来,他便可来计“脱臂求女”。

这一计谋,本无差错,只他并未料到,贺婉君被五花大绑,却仍有不俗战力,身影灵动,反应迅捷。这一应变反制,顿叫他陷入被动。

贺婉君脚尖袭点,力道不大,但角度刁钻,直指胸口死穴所在。白衣秀士怎敢大意,立时后缩身子,缩手回护。林尘赶到近前,一掌拍来。

白衣秀士顿应接不暇,手忙脚乱,再难闪避,被一掌拍实。“咚”一闷响,白衣秀士飞了出去,砸在一棵大树上。脊椎断裂,顿趴地不起。

贺婉君注视林尘,心中惊讶:“方才这掌,掌力甚重。此子实力,到底已到何种地步?我若绳索尽解,还拿他得住否?”林尘将她拉起,将篝火踩灭,说道:“此处已经暴露,快快离去!”

贺婉君道:“唉!我命好苦!”被拉着跟上。

那日…贺婉君、林尘逃离红家镇,遁入山林间。起初有头马儿伴随,贺婉君骑着马,林尘牵着马。让她不必下地走路。倒舒舒服服过了几日。

只后来,一阵阴风吹过。那马儿生了大病,再起不能。贺婉君便只能下地走路。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还未嫁,却只能随着林尘。

后些时日。虽无外敌袭扰。却过得并不轻松,她上身被“五行互补”法捆定,一直未曾松开。双腿亦非完全自由。就这般,她在林中走了十余二十日。脚心刺痒,渐被她适应习惯。

每被迫赶行山路,心底哀嚎命苦,却不走不行。这当口好不易坐下歇息。出这等变故,只怕今夜又得奔走。贺婉君这声“我命好苦”,合情合理。

如此连走数里,贺婉君问道:“那人还有帮手么?”林尘道:“我见他出现前,特意留了印记。应是帮手便在附近。”

林尘连夜奔走,走出三十余里。这才停歇,忽见一处山洞。便凝聚阴蚁一探,见洞中有头巨熊鼾睡。不敢染指,拉着贺婉君绕开山洞,再朝前赶。

行至清晨,这才自觉摆脱危险。贺婉君浑身大汗,靠在一棵树下歇息。林尘心想:“我如今实力不差,那白衣秀士纵有帮手,未必便是我对手。但…当下避其锋芒为上。何必逞能。”这一避,果换来几日清闲日子。

林尘自觉九霄天宫,已修到极致。若不走最后一步:直面天雷。便该直接入窍元。当下好生犹豫。这日夜里,两人搂着入睡,林尘随口问了贺婉君意见。贺婉君道:“劈死你才好!”翻个白眼,自个睡去,并未在意。

密林中杂枝杂草极多,两人贴身入睡,实是无奈之举。却又各取所需。贺婉君对林尘又恨又怨,偏偏又十分依赖。林尘若是放她自由,她反倒不愿。在林尘身侧,她不必做出决断,不必思索,便总能化险为夷。且这山林一旦入夜,阴风呼呼吹自不停。叫她好生不安,瑟瑟发抖。

林尘则天性风流,抱美入睡,自然乐在其中。两人日子一久,便十分自然。贺婉君每欲入睡,只需瞥向林尘,轻啐一嘴。林尘知晓其意,过来揽她。她虽心中一荡,全身无了力气。却仍轻轻冷哼一声,好似万般不愿,又吃大亏一般。

山林中,怎有“舒服”二字,多是将就罢了。有时四五日寻不到水源,滴水未进,浑身湿漉粘腻,就这般状态下睡去,是再寻常不过。贺婉君很留念林尘身上清香,表面嫌弃,心中却是反之。那清香总能放缓人之心绪,心情愉悦,留恋不舍。反倒林尘嫌她汗酸,摸起来粘腻。

这日清晨。天空暗沉,豆大的雨珠落下。天空似蓄起雷霆,林尘旧望着天空,发起呆来,忽想:“便全当我自寻死路。反正我非甚么好人良人。若劈死我了,全算世间少一祸害。若劈不死我,我便入那窍元。”已下决断。

他快步走向山巅,全身一震,九霄天宫若隐若现。见那天雷受其感召,立时劈伐而来。轰隆一声,林尘身遭雷击,剧痛难忍。

好在他筋骨多次塑造,已十分强悍。竟勉强扛下这一道雷击。他就地盘坐,观想黑白磨盘。“轰隆”一声,玄雷又劈将下来。无数雷电钻入体内,烧灼五脏六腑,破坏筋骨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