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倒是像想起什么来一样，忍不住问道：“那三焦呢？”
听到父亲的话，花白胡子的吴爷爷眼睛一亮终于逮到机会说话了。
“我先前跟随老师解剖时从没见过三焦，后来自己也解剖了很多尸体，还认真反复去验证过，确实没见到三焦。”
张爷爷摸摸胡子说：“三焦没有实际的形状，它该是一个意象的概念，由功能而衍生出来的脏腑，或许就是人的体腔，分上中下，连通各脏腑的水液之道吧。”
父亲微眯着眼睛说：“我不在乎它是什么，我在乎的是它并不在身体之中。
既然没有实体，古人又是如何确定有这个器官的呢？如果真是一步步探索出的医道，为什么医道理论没有不断完善的过程？
在不断实践过程中，气机水液通道的这一作用也最有可能因没有实体而被安排在别的脏器之上，古人是如何一步到位提出三焦的呢？”
张爷爷歪着头问：“你的意思是什么？”
“家里的猪狗中毒受伤都能自己在山上找药草吃，为什么没有智慧的畜生能知道什么草药治什么病呢？
我有个猜想。”
吴爷爷两眼放光说道：“说。”
“或许在上古时期人人长寿是真的，而那时候或许山上就有治疗每一种疾病的药材，只是后来大多渐渐灭绝了。就像《山海经》里一样，要是虚构那么多山河生灵，那也太无聊了，或许都是真的呢？
起先每一个生命其实本来就知道这些道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忘了，而没有智慧的小狗小猪却不教就会。这医道，是不是就是以前完整的体系中的一小部分？”
张爷爷皱着眉头，吴爷爷却乐了，“有道理，继续说。”
父亲有些激动地说：“也就是说我们可能在不断退化，上古人们其实已经掌握了生命之道，那些上古文明会不会就是神仙？那些古怪神奇的书也便有很多是真的了？”
张爷爷笑着说：“你果然还是关注神仙，不过你说的挺有道理。
如果真是后人不断完善的理论，那么按照阴阳五行之说，五脏五腑也说的过去，确实没必要非得虚构出一个三焦，而若是意会之言也断不能应各种病症。
所以你说当今医道是上古所传之部分，确实有可能，只是……”
吴爷爷哈哈一笑接话道：“只是你又不能回到过去去问老祖宗，如今这些理论都不尽完善，只能从实践上去不断验证了。所以怎么来的不重要了，从能得到效验的地方去发展吧。”
父亲点点头道：“确实，但我总觉得如果人可以真实达到先人所说的真人境界，那么也是有可能还原的。”
“真人至人圣人什么人都好，就怕那些人早已超出阴阳五行，已经不对医学感兴趣了。”
“也是，那些人看我们就是蚂蚁吧……”
后来父亲拿来了家里的酒，俩老头也没有推辞，只不过他们都是高兴时喝几杯，不会像父亲和他的朋友们那样。
养生还是这俩老头厉害，我肯定活不了这么久。
吴老头给了我一幅人体解剖图，看的我有点恶心，他让我先记住各大脏腑。而张老头给了我个小铜人，上面画满了穴位和经脉，他让我先慢慢看……
我不是说不感兴趣了吗？他们要干嘛啊！那个女神一样的雇主到底是谁？我跟她有仇吗？
可我不学还不行，父亲也要借着我的名义跑去跟那俩老头聊天。
往后几天我被迫背了很多东西，脑袋昏昏沉沉的。
脏腑还好，我记住位置只要大概知道它们的功能就行，而这穴位实在是太麻烦了，以至于我跟小蝶在河边捉鱼的时候都在想着怎么背。
“哥，你怎么在发呆？”
“膻中在胸前第……啊呸，这里没小鱼啊。”
“哥，你看，石头底下一个螃蟹。”
“还真是，小蝶，你过来。”
“哦。”
“哥，你摸我头干嘛？”
“嗯，头上正中发际线往上两寸，顶门穴，有感觉吗？”
“哥，你轻点……”
“你别动，前额两侧眉末眼角上方，嗯，太阳穴，能打死人的地方。”
“哼！”
“唉？小蝶你去哪？”
“哼，我坐在这里让你慢慢找！”
“也不用，我就是突然想起来……”
“你天天突然想起来，还不如给我个痛快。”
“我……好了，我们去抓鱼吧。”
“不去了，我要喂马去了。”
……
几天后等我背的差不多的时候，吴老头仔细教了我各脏腑的作用和属性。
所谓五藏是实质性脏器，能够化生和贮藏精气，所以在于藏而不泻，六腑是空腔脏器，主要是受盛和传化五谷，所以在于传化而不藏。
脑、髓、骨、脉、胆、女子胞等是空腔却以储藏精气为主，所以叫奇恒之府。
他一个一个介绍了五脏六腑，有点了解后再去听倒是稍微感兴趣了，可他却对脑说的比较少。
我摸着脑袋对吴老头说道：“吴爷爷，这几天我天天思考睡不好吃不好，脑袋开始隐隐胀痛，感觉空空的，为什么我思考最直接伤的是脑呢？”
吴老头摸了摸胡子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随着老师做了很多手术，曾经遇到过一个病人。
老师为他做了开颅去掉了肿块，之后他竟然不认识所有人了，也很难组织语言，那时老师就已经开始研究大脑。
之后又遇到一些大脑被重击而失忆的人，老师说大脑有思考记忆的作用，不知道为什么医书上没写。”
“是啊，我都听说过摔了头而失忆的人，您说心主神脾藏意，这不是矛盾了吗？不对，您老师开颅？那病人不痛死了？”
吴老头自豪地说：“以前就有很多病人硬生生疼死在医刀之下，直到老师发明了麻沸散，病人可以在无知觉中熬过手术，老师真是个奇人啊，可惜……”
“可惜什么？”
吴老头从身后掏出一个布袋子，摊开后里面是各种的刀具，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各种形状的都有，吴老头叹了口气继续说：“可惜师父他老人家死后这手艺怕是要绝了。”
“您老师的弟子们没有学到医术吗？”
“呵，就是学到了也不敢用啊。开腔剖腹一个不小心就要死人，师父也不是每个都成功啊，失败了活人们怎会罢休呢……
家属信任师父却不会信任别人，且我们的传统最忌尸体不全，我们要是去做，恐怕命都不保。
师父也是这么死的，他死后我们几个最多也只做个四肢的手术。
唉，若人人都爱护自己的身体，岂会至于要到开刀的程度，即使开刀成功也破坏了自身气血，无法恢复了。
与其等开刀不如好好养生，我就是靠着师父所教的五禽戏养身而到如今这般长寿的，要不要我教你啊。”
“谢谢吴爷爷，那大脑真的跟医书上所写的矛盾吗。”
“谁知道呢？我这套器具也大多都用来解剖尸体了，要研究大脑的话还得师父重生才行吧。不过师父说过，医书上并未骗人，只是今人暂时无法理解。
脑为髓海，肾主骨生髓，所以肾虚则腰膝酸软脑袋发胀，记忆差无法集中精神，这些东西都能应，理论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这头脑胀痛便是思虑过多导致，心神过耗就会损伤精血，劳伤心气。
心气虚而后心血虚，便会胸闷气短，而后伤及肝肾，肝阳上亢，上身便会燥热，心火不降，难以入眠。
而且思伤脾，思虑过多伤及脾胃，脾胃虚弱除了肠胃不好之外又影响气血生化……
你回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想太多就行，一会我教你几个动作。”
“啊？这么严重啊？”
“你以为呢，思虑过多就是过度损耗生命，所以要养生啊。”
“天天养生养生……吴爷爷，我养还不行吗。”
“小子，你看，这酒壶里的酒是一定的，把酒比作人生命的先天之气，把酒全倒出来的时间就仿若人的寿命。
酒是一定的，若是细水长流便能活的长久，如果纵欲或者费力去损耗，那么很快就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每个人的酒壶里都有那么多酒吗？”
“当然不会了，有的人多有的人少，但你还不能抱怨不公平，你要是向命运抱怨不公平，命运只会让你更倒霉。
你看着别人挥霍无度却身体健康，你就要知道人家酒壶里的酒比你多，你要是学他必然会很惨，到时候你多叫几声，看老天爷会不会可怜你。”
“你还不让我抱怨啊……”
“你还抱怨，那些半路夭折的抱怨谁去？小子，知足常乐！”
“小子知道了。”
……
“你跟着我做，记得要行云流水、意气相随、凝神静心，别那么僵硬。对，再拉一点，呼吸再柔一些，你试着想象眼前的气是流动的，顺着气作动作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