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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珍也看了过去。

视线甚至没有相触,只是将将一眼,心下却莫名一跳。

又是故人籼!

可这人怎么会跟权非同一起姣?

是了,他们肯定是不知从什么途径先收到消息,知道了鹰炎的事,但连捷等决不能露面,于是便由这人出面,力图挽一挽这狂澜!

对方见她看来,礼貌地回望了一下,目中似没有太多波澜,并未相认。

素珍明白,二人虽薄有交情,但此种场合根本不宜相认。

魏成辉身边,鹰炎嚯地站起,咬起了牙,“桑湛!”

魏成辉一怔。

李兆廷见似有异,余光在他身上一顿,随即道:“权相来了?怎不过来?”

权非同这才笑着开口:“见皇上正在处理家务事,臣不敢打扰。”

晋王妃笑,“权相快过来一同用膳罢。”

权非同谢过,携那青年过来,李兆廷道:“这位是?”

他只打量一眼,便感这人眸中藏锋,绝非简单人物,不是那鹰炎可比。

权非同笑道:“正要向皇上推荐,这位正是朝廷即将采掘大矿矿地部族少主,桑湛。”

“噢,那桑公子此次来是?”李兆廷一凛,魏成辉和鹰炎虽未明说,但他知道,鹰炎和族中大有矛盾。

桑湛微微一笑,“闻说国家和皇上有需,草民此处前来自是……献矿。只因此矿由鄙人来献,颇妥一些,有人早被逐出部族,皇上英明,朝廷若随此等人过去,只怕会落人口实,说国家强、人、所、难。”

“好个桑湛,你若肯献矿,当初便不会百般阻挠,皇上切勿信他,这人只顾自家利益,想把矿藏据为己有,方是实情!”鹰炎冷笑怒喝。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说的是矿可以开,但必须慢挖,亦不宜过份,否则将引山.体崩塌,此是大危之事。皇上,说到朝廷进驻,草民部族与其他数族世居于彼,我族尚好说,其他族群深爱大地,未必肯迁,若朝廷过急,不晓之以情,而以武力压,结果怕只能是对当地百姓的一场屠杀。”桑湛一字一字相回,气度闲适,无他之急躁。

“慢?”魏成辉笑,“桑少主是吧,此矿是国家征作抗灾之用,矿能等,军需、饥民却不能等。这灾民如今仅靠稀薄米水度日,老夫说句不中听的,如你这等说法,慢采少挖,这矿献得来,那几大州郡的人却都死光了。”

权非同啧啧几声,“魏候果是赤胆忠心,皇上还没急,自个先急了。”

魏成辉知他讽己“皇帝不急太监急”,不怒反笑,“老夫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权相过奖了。”

他就不信李兆廷会因这人所说的“晓之以情”来减缓挖矿进度!

“桑公子,非是朕强人所难,而是国难当前。若有他族不肯,那朝廷只能用朝廷的法子。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果然,李兆廷开口,虽一字未着屠杀之事,但话中正是如此意思,语气之硬,无丝毫转圜余地。

魏成辉见权非同微微皱眉,与鹰炎笑了笑。

权非同跟他作对,以为带来了宝,可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桑湛却并无惧色,也无惯常的书生公子意气,他双手一拱,道:“皇上,草民既敢前来献矿,便必不至于叫皇上为难。”

“与族群千人相比,自是州郡数万灾民为大,可是,无论小我,还是大我,这每一边都是您的子民,都不该被牺牲。”

“皇上如今为难的是,既要解军需之虞,又要缓饥民之忧。若此矿尽快开采,则国库可先用于饥民,稍后再从矿收补上军需。可扩充军需之根本,乃是邻国意欲来犯,若是……无仗可打呢?”

他姿态从容,眸中流光蕴转,一字一字,笑住问。

一刹,全场皆静,李兆廷扶案,缓缓站起,看住眼前这一身廉价布衣的男子。

“此处非谈话地,桑公子随朕到御书房一趟。”

“请皇上借一步说话,草民斗胆献矿、再献免战之策!”

二人相视,话音同落。

众人再次惊奇,都不由得对这个青年看了好几眼。

李兆廷已伸手相邀:“桑公子,请!权相。”

桑湛谢过,二人一同步出,权非同看魏成辉脸色微变,勾唇相随。

鹰炎跌坐回凳上,瞳仁迅速缩放。这桑湛从前便不可小觑,但他从没惧过,可今日……他总觉,他同他似全然不在一个级之上,他觉得这个桑湛有些陌生、可怕……

*

御书房。

书案上摆放着棋盅。

李兆廷也不打话,从盅中抽出三子,一白二黑,放到桌面。

桑湛一瞥,修长的手指迅速曲起,往白子一敲,“这是周。”

随即又往其余二子指去,“楚和魏。”

“楚、魏皆为农粮贸易大国,互为宿敌已久。楚近日老帝病故新君继位,此人骁勇,是好战之徒,趁周灾欲攻,非定要亡周,但掠得好处却是必然。皇上必已猜到,魏王狡猾,周魏如今虽互为姻亲,但魏决不会助周,以期收楚攻周之利。若周能损楚,则攻楚,若不能,也无损失。”

“不错。此朕猜到,楚王亦猜到,是以楚将肆无忌惮攻周。大势所趋,利益在前,战如何能免!”

“不,皇上。若楚以为,魏周实已暗中联手,此番不过是诱敌深入,二军联手,共同灭楚呢?”

“公子此法,朕早已想过,可这新楚之王据说生性多疑,颇为聪明,如何能诳?”

“魏王不帮皇上,然魏国妙相是皇上丈人,丈人能不帮女儿女婿?”

“此事,妙相无法说服魏王。”

“无需劝服,皇上只消做三事。一、邀妙相来周,向其求援,妙相既非魏王,自然无法答应前期便出兵相助,皇上请借文人墨客之口,将此弄得天下皆知。二、妙相亲随,与妙相发生争执,妙相要杀,亲随因故逃脱。三、亲随逃往楚地,密报楚王。”

“亲随因怀恨在心而密报楚王,此实是魏周之计,魏面上诸多推搪,不肯助周,实已与周定下密约,暗中联手,等周来犯?经此一绕,楚王反而相信。好!”

二人面对棋盘,一番言语之间,来往快如电闪、箭出,不过半盏茶功夫,尘埃落地。

李兆廷目中光芒大盛,一拍桑湛肩胳,“桑公子是百年将才!朕接受此次献矿,将工部相关人手于你,快慢由你安排。”

“谢皇上。”桑湛弯腰,缓缓答道,眼中缓缓闪过一丝什么。

“你有大功于朕,想要何赏赐?”

“草民部族近日亦受涝灾之害,虽无几大州郡之重——”

李兆廷本奇怪他身份不轻,却一身粗衣,此时了然,见他并不作态,颇为中意,未待他说完,当即便道:“那朕便赏你黄金百两。此策绝不值百两,但灾难当头,不可铺张,望桑公子莫要嫌少才好。”

桑湛似十分欣喜,“皇上能赏,已是万福。草民替部族谢过皇上。”

李兆廷心中大石落,又看向权非同,“权相好眼光,又助朕一臂之力。”

权非同于旁把玩着棋子,闻言笑道:“托皇上洪福罢了。”

三人又相谈一番,倾谈甚欢,李兆廷问桑湛住于何处,稍后送赏过去。随后,权桑离去,李兆廷叫过司岚风,司岚风正要道贺,却听得他道:“你先派人送赏,等夜幕降临,再亲自走一趟,将桑湛再宣进宫来。”

“皇上这是……”司岚风不解。

“此人并非池中物。朕要重用,但并未谈妥之前,不能让权非同知道。”

司岚风登时省悟,“良材可遇不可求,皇上这是有意将这桑湛培养成为另一股势力,以此牵制权魏?”

“不错,三足之势,方为牢固。”天子眸透精光,缓缓说道。

*

宫中小道上,权非同瞥桑湛一眼。

这人登门拜访的时候,他从他口中得知,当日宿敌鹰炎离开,他知其必定卷土重来,遂买通其身边一名心腹,事后第一时间便得悉献矿消息。

而今日一席,此君不仅心思慎密,且胸.有大才,他唇角略略一勾,道:“我说桑湛,你一身能耐,哪怕贵为一族少主,也不过苟安地方,未免浪费。今日一面,皇上必定招你。可良禽择木而栖。你若愿助本相,

本相将来但成大事,必予你一人之下,你是聪明人,该明白这是李兆廷绝不能做到的。他若用你,不过是为平衡朝势。”

桑湛停住脚步,眉峰轻动,似在思考,又听得对方道:“若你不肯,本相只怕会不高兴,我这人一旦不快,嘴便不严,万一在皇上面前说漏嘴,你似乎对他那淑妃颇有想法,那便不好。”

“桑某不知相爷在说什么,您怕是看错了。”

“看错?你我过来时,那边好戏正好上演,我并未让人通传,是以无人察觉,但我却看的清清楚楚,你与她第一眼的目光,啧啧,那眼神……强烈、嫉妒得好似想把她生吞进腹似的,哪怕你掩饰极好,不过短短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