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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是桑湛的首要对付目标,但他还需筹备,没想到权非同此时便提了出来。他心中微凛,随即问道:“权相已有主意?”

权非同自然没有透露,他和一个人早在她还被囚于护国寺时便书信来往,商讨对付魏家的方法,更不会告诉他,那人今日已把此前他们尚未考虑清楚的一环,写信与他。

听他问及,他不答反问,“你可知京畿提点刑狱司?围”

桑湛颔首,“听说前朝的李提刑颇有建树。”

权非同笑,“本相说的并非李怀素。羿”

他知桑湛对那人抱有心思,但不知,他对那人的身份了解有多少,他自不会多说,何况,他今日提的确非她。

“噢?愿闻其详。”

桑湛眸中微诧,神色专注。

权非同见状道:“本相说的是现任刑官杜若修。这人是皇上从地方提拔上来的,那股子拼劲不比当年的李怀素差,就是火候还需提炼提炼。”

“权相这话,桑湛不懂。这杜提刑和魏无均却是有何关系?”

“是啊,要让这位杜大人和魏无均产生些联系,可有些费劲……”权非同又是一笑,又微微蹙起眉头。

*

二人不知,权府外面一暗角处,此时停泊着一辆马车。

“娘娘,皇上遇刺卧榻,此等节骨眼上臣实不该请您至此,但您也看到,从六扇门到权府,这两厢联系是有多紧密。臣请您过来,是想让您亲眼一看。否则,随后对方若是闻得动静,行动仔细了去,那便可再无证据了。”

车内,一名男子低声说道,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精诡。

他对面是一位面相雍容、衣着华贵的妇人。

对方神色异常难看。

当然,她此时在意的并非是那桑湛的进出,桑湛为权非同所引荐进宫谒圣,此时出现在权府并不奇怪。

让人心忧的是……六扇门的人。

两个时辰前,她为这男子所邀,先出宫到六扇门,藏身于暗处,不久发现六扇门捕快进出,循踪跟来,结果发现,人进了相府。

六扇门和权府联系密切,这说明了什么?

冯素珍和权非同……暗中来往密切!

“娘娘,有件事,臣还在查,若查明了,将立刻禀于娘娘。老臣也不希望出任何岔子,但娘娘心里也须得有个准备才好。”男子又道。

妇人脸色越发暗沉,“魏侯,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臣如今尚未查明,不敢妄言。臣辅助皇上登基,立了些许功,如所有世人那般望能得些名利回报,但对皇上和娘娘,自此至终都是丹心一片,同他人不同,娘娘只要明白此理便可。”男子弯腰,恭恭敬敬说道。

妇人见状,也并未再追问下去,她深谙对方脾性,知其老谋深算,他不说肯定是还不到时候,她急也无用,她道:“魏卿忠心,哀家不是不知。这无均的职位,哀家会设法劝皇上重立。也望魏卿明白,皇上有时也有皇上的难处,这无均毕竟犯事在前,我母子俩从未有过非飞鸟尽,良弓藏之念,朝廷也不可一日失去魏家这栋梁。”

男子颔首,“说句僭越的话,这皇上是臣看着长大的,皇上对臣如何,臣明白,娘娘宽心。”

他把场面话说罢,朝旁边青年看了一眼,青年唇角微扬,既得太后承诺,这离回到朝堂的日子……不远了。

*

翌日,他来到京中一处民房视察,一扫这段日子以来的颓气。

说是一处民房,也有六七十户人口。这地儿并非坐落于京中主干道上,但魏家位高权重,自然知道,京中顶级富贾即将在此不远建盖一条酒馆食肆长街,他们将此买下,将来对方扩建之时,便奇货可居了。

可偏偏当中近半人家并不合作,对补偿不满,无论如何也不肯迁离,魏无均久谈不下,数天前,终把其火气给彻底燎起了。

他暗中带人杀了其中不肯妥协的其中三人,深夜时分将尸首抛于对方门外。

接下来几天,果然安静多了。

这虽告到官府处,但无人敢接,就连上任不久、据说断案颇为公允在地方薄有名气的新提刑官杜若修也并未传出任何动静。

今天

来,可以说是来验收成果的。

只是,四处此时显得有些过份安静了去,屋前街道并未有人走动,敲了几户,也无人回应,他有些诧异,让亲随走远一些去寻人打听。一问方知,却是不日中秋,附近有富户派粮赠物,物什颇丰,于是人都出门领东西去了。

他正要找地方坐下,等人回来,一人从当中一处小巷走出,看样子正朝他过来。

“魏少爷,您对我等蚁民可是记挂的紧,这不,又来了。”

对方出得巷口,他也看清了,是名四五十岁、容貌普通的中年男子。

粗布衣裳,眸中带着激愤,听语气应是此间住户。

“爷来,是要把银两送予你们,岂非好事一桩?”魏无均啧啧笑道。

那人也突地一声笑,“银两?你给的那点儿银钱莫说不够我们在京中买幅地,重新盖个房子,哪怕是到穷乡僻壤生活也不能够!魏家位高权重,但莫以为我们也只能由你宰割,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宫中当差,可是打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魏无均本已不打算听他废话,但听到此处,倒是微微一凛,淡声说道:“胡说八道!宫中秘密是你等宵小能打听到的,又与你们有何干系!”

“胡说?我说出来,你便知,我是否胡说!这当今淑妃就是当年的李提刑,是也不是!她本是女儿身,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平生不畏权贵,从前在岷州便管过贪官圈地之事。这前朝皇帝是你们魏家杀死的,他是明君,对这李提刑有提携之恩,如今淑妃必定对你们魏家恨之入骨,还有那权相,据说在朝上能与你魏家分庭抗礼,我们去求他们,说不定他们会将这事管一管,皇上面前说上几句!”

“等乡亲们回来,我便与他们说。我儿子、还有那两家的孩子都是你杀的,莫以为你们能只手遮天,我必定与你周.旋到底!”

对方盯着他,脸容为怨恨所扭曲,变得异常狰狞,眸中那缕寒光,似乎至死方休。

魏无均心中一沉,冯素珍和权非同如今是魏家最大的敌人!

此事虽不同此前军中分权大事,妨碍到天子的利益,兼之他此前又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自问并无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可查,皇上不会因此而大动干戈,但事情闹到皇帝跟前,又在他复职前后,哪怕魏家不怕,却也绝非好事!

正好富户赠粮,如今四下无人,倒是天助!他眸中鸷光一闪!

这人不能留。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凶意,懊悔大惊,实不该因一时意气而先过来向仇人透露了口风,拔腿便逃。

“把人给抓了!”他语气轻柔,而阴恻。

看着对方好似受惊的猎物般往深巷方向逃窜而去,他扬了扬唇。

但也许是出于逃命的本能,对方竟跑得极快。

眼见魏家家丁与之落下了距离,他眉头一皱,一个纵跃,自己施展轻功亲自追进巷中。

巷里墙侧摆放着一堆竹竿子,那人信手往后推去,他敏捷避过,物什噼啪倒下的间隙,但见对方已逃出巷口,暂消失在眼前。但这人惊惧过度,只听得“啪”的一声,似乎,随之摔倒了。

他冷笑一声,本来哪怕他跑得再快,他也能追上!如今……

他又是提气一跃,转瞬身形已落到出口处,果见这人倒地上,他目光一暗,揪住他后领把他拎起,却又觉哪里不对,这人整个好似没了骨头,软绵绵无可着力之处,一阵腐臭之气随即扑鼻而来,他一惊之下,手一松,对方应声倒地。

他惊震之猛,一手抽出佩剑,一手把人翻转过来,正要往对方胸膛刺去,视线落到对方脸上,又是一震。

这哪里还是方才那个人,却是一具尸体!身上几个大窟窿,血迹斑斑,颜色已凝成紫黑。

虽是秋凉,但看得出死了也有些许时间,尸身已然开始*。

而且这人,他认识。

“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他心神微乱,抬头看去,但见前方一群人忽地涌出,手上几都拿着米粮布帛,应是刚领东西回来的住户。

“是魏家二少!莫不是看我等不肯,泄愤杀人了?”有人失声叫嚷起来。

魏无均知,这些人懦弱

,平日绝无此胆量,但如今认定他在家门前杀了人,火也被燃了起来!

随即又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高声道:“快去找杜大人。他和善人是好友,方才也过来派发粮物。”

人群***动,看的出既是吃惊,又是愤怒,这时,一道声音淡淡响起,“本官在此。”

很快,两人从人群后方走出,其中一人是个五十出头体态微胖的白面男子,另一位却是个身形高瘦、颌上微髭的青年男子。

出声的正是后者。

“魏公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再怎么也不该随意杀人!”他眉头紧皱,声音颇有些严肃。

魏无均不是蠢人,前方往左拐去就是大街,往右却是另一条巷子,巷子左右,各有数间平房,直到尽头。

他,被人算计了!

方才那人是故意诱.他至此,这具尸首是他们早便备好了的!竹倒是要扰他视线,在他猝不及防之隙,将尸首投放落地,而后,这一直藏巷后的人、还有那中年汉子趁机躲进右首这些平房里。

可这尸体太旧了!

这杜若修在地方政.绩颇著,是个有丝名望的父母官,被李兆廷亲自提拔,调到上京,填补这空虚多时的刑官之职。

因其新调上任不久,并未如何参与朝政,二人之间并无交谊,仅打过一两回照面。但除非对方是想仕途止步于刺,否则不会强出头。不然,此前的案子早就展开审理了!

他把尸体扔下,仗剑指地上尸骸而笑:“杜大人来得正好,我追一……偷窃刁民至此,不料对方却故意栽我杀人。可莫说大人常年办案,哪怕是个愚民蠢人,也一看便知,这是具旧尸。”

这时,他几名亲随也已赶到,纷纷拔剑,但他却不慌不忙止住了他们。

“你乱说,你想信口雌黄,指鹿为马!”

“杜大人勿要信他!他之前便……杀过人!”

那一头,百姓也是群情汹涌,杜若修微微蹙眉,举起手来。

“乡亲们稍安勿躁,本官过去先查看一番。杀人的跑不了,没有杀人的也不能冤了去。”

他说着快步过来,半弯蹲下身子,很快又起,脸色古怪。

“魏公子,依本官看,这并非旧尸。”他说。

其神色异常认真,并不似诳人。魏无均一瞬胸腹寒气直冒,旋即大怒。好啊,这事,只怕连这杜若修也是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