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雷火堂众人早早的就被锣鼓喊起了床,贺韬韬一身利落窄袖骑装站在校场,拉着众人一同操练。
这群人原先大多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在雷犇手里懒散惯了,冷不丁的开始操练,心里多有不服。
贺韬韬可不惯着,眼下正是立威的时候,捆了为首的几个闹事之徒一顿帮规伺候,剩下的人就老实多了,十来天下来,人心齐整了不少。
这日,贺韬韬搭了弯弓射箭,向骁得了空暇出现在校场,只听“咻”的一声箭矢入靶,只可惜失了准头,没有射中靶心。
一连几箭都是这样,这让贺韬韬生了莫名的恼意。
她的双刀使的出神入化,唯独射箭不得要领。
突兀的想起前些日子打劫陵王生辰纲的那日,擦着她鬓边射过来的一箭,黑漆漆的夜,那人的箭法出神入化,想起来不免有些后怕。
向骁看出贺韬韬心绪不宁,走过来站在她身侧,抬了抬她的手肘,又用脚将她双腿分开些,不苟言笑道:“再拉开一点。”
贺韬韬按照向骁的指令调整了姿势,对准靶心正准备发射,向骁突然从背后圈住她,手盖在她的手上,只稍稍使了力,弓弦又被拉开了些许。
这个动作和行为无疑是大胆的,可向骁仍是做了。
二人之间距离之近,向骁轻轻垂眸就能看到贺韬韬粉嫩剔透的耳垂和微风拂起的发丝。
他有些贪恋着这份距离,“咻”的一声,正入靶心,恰如此刻,也一箭射进了他的心尖。
这一箭射得漂亮。
贺韬韬眼睛倏得亮起来:“我好像找到感觉了!”
“小师叔你刚刚指导的真好!”
向骁平静的看着她,嘴角不自觉的上翘,她开心了,这样真好。
贺韬韬按照刚刚向骁的教法又试了一次,少女聪慧,很快领略到要诀,一发命中!
“小师叔,我只知道你长剑耍的好,什么时候你射箭也这么厉害了?背着我偷学了不少吧!”
向骁眸子里荡漾着笑意,脱口而出:“大概是天生的吧。”
话一出口,向骁有所警醒,忙看向贺韬韬,还好少女沉迷射箭,无暇分心。
忙了好些日子,终于得了空闲,贺韬韬沐浴过后躺在床上,忽然就想到了无济寺。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好久没去无济寺了。
害怕面对是一方面,不知道如何自处又是一方面。
人家是苦心修行的佛门子弟,六根清净,两人被下了那种药,差一点就因为她的缘故毁了一寺清誉...
大约是参了几天佛法的缘故,贺韬韬于心有愧,这事,她终究是没脸去面对。
辗转反侧到半夜,越想越烦闷,索性穿衣起身,一人一马去了翩然楼。
翩然楼里依然歌舞升平,早先的暗桩都撤下来了,现在的翩然楼就是一座普通至极的青楼。
翩然楼的小倌眼尖,立马通知了老板娘狸娘,狸娘三十出头,妖娆妩媚,举手投足都是利落至极的风情。
见到贺韬韬忙上来招呼:“韬韬,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贺韬韬摆摆手:“睡不着,闲逛。”
狸娘和贺韬韬关系不错,此刻收起了面对男人的风情妩媚,像个知心大姐一般,拉着贺韬韬上了二楼。
“睡不着,咱们就快活快活,楼子里新来了两个清倌人,模样没得说。”狸娘好生劝慰着。
贺韬韬轻笑一声:“好姐姐,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狸娘掩嘴偷笑:“哪能,我这是巴结你,把我们翩然楼背后的少东家伺候开心了,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诶对了,听闻你接手了雷火堂?”
贺韬韬姿态闲适的靠在软榻上,端了盘葡萄慢条斯理的吃着,点点头:“是啊,忙得很啊最近,都没空出来玩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狸娘:“宋琛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狸娘睨她一眼,唇角带了笑:“说这些,你想见他直说就是,我着人把他喊过来。”
说罢起身准备让小倌将宋琛带过来。
没多久,人被带了来,做这一行的,都是昼伏夜出,白日补眠,是以宋琛此刻抱琴而来,贺韬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狸娘将人带来,很识趣的将门带上,房里就留了贺韬韬和宋琛二人。
宋琛仍是一身白衣,飘逸出尘,没办法,贺韬韬就好这一口清冷斯文的形象,虽然这人一直没怎么给她好脸色。
今日她意兴阑珊,不想哄人,指着面前的案桌示意宋琛坐下。
“宋公子,上次那曲练得如何了,今日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宋琛眉目疏冷,将琴放好后,慢慢调着弦,轻声说道:“贺姑娘要听,在下自当抚琴。”
琴音起,如明月照石,清泉映松,好听。
可贺韬韬粗人一个,并不通琴意,她只是喜欢看弹琴的人,美好皮囊,喜欢被人奉为座上宾,附庸风雅。
本质上,她并不喜欢听琴,比之听琴她更喜欢舞枪弄棒,快意恩仇。
但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她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怅。
一杯酒下肚,喉头有些烧,她起身斟满一杯等着宋琛一曲终,她把杯盏递了过去。
“你要不要离开翩然楼,我可以带你走?”
宋琛愣住,不可置信的对上贺韬韬的眼,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双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有一丝丝红晕。
说实话,她是好看的,宋琛心里想着,虽然是个女匪贼,但年轻漂亮,对自己也算有心。
但心底根深蒂固的男子思维让他没办法对一个女子委身,千百年来的思想禁锢早已深深扎根。
他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且俗的男人,出尘皮囊不过是伪装。
片刻过后,他自嘲一笑:“宋某乃罪奴出身,脱不了籍,贺姑娘有心了。”
他祖上本是清儒,犯了事全家发配流放,获罪的时候因着年纪小留下了一条命,却跟着府中女眷入了贱籍,终生没入教坊司,一年前才辗转来了这翩然楼。
贺韬韬回过神来,淡淡的哦了一声,笑笑不语。
笑自己突发了闲心,真带个男人回惊风十二堂,只怕贺岩要把自己的腿打断。
笑自己可怜,奢望一些不切实际的真心。
走出翩然楼的时候,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贺韬韬没有和狸娘打招呼,自己一个人离开了,牵着小红马,消失在晨雾四起的小城巷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