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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子敏一路从清河到陇西,步步行来,想要绘制的七大川图如今也终于一一完成。

他想在离开陇西之前,再回李家拜访一回,便启程回清河。

谁知,竟然在这桃花林中听见如此浩荡沧正的琴音。

原以为是那位兄台,谁知竟然是一群来赏花的小姑娘。

崔子敏不由想见一见那位弹奏安魂曲的小姑娘,直到来人同他说,演奏者是府尹千金孙合韫。

崔子敏得知后离去,府尹夫人的人眼看着崔子敏走远,面色透红。

那可是清河崔郎……

狠狠在脸上拍了两下,拍散脑海中的旖旎想法,面上瞧不出羞意,才回去禀报。

不多时,两回酒罢,府尹夫人笑着同众人道:“未曾想清河崔郎也在此地。方才听闻乐音,竟是问起小女。”

众人目光不由得往府尹夫人身上聚集而去,只见她动作之间,头上步摇前摇后荡,丝毫没有其他夫人的雍容端庄。

有人恭维她与崔家好事将近,她笑而不语,散席时却主动送了那户人家的姑娘一枚琉璃钗。

赵妨玉等人对于清河崔郎疑似倾心孙合韫的消息,只觉荒谬,孙合韫的做派就是十二郎都看不上,清河崔郎难道就能看上不成。

夫人们拿府尹夫人当乐子,姑娘们也拿孙合韫当笑话。

清河崔郎不曾露面,谁知来人是谁,是否假借了清河崔郎的名义?

只众人不曾见,人群背后,孙合韫望向十四娘的眼神宛如淬毒。

“之前还当那京城来的是祸害,没成想倒是漏了你。”

·

李家

十二郎冲进院中,焦急等待母亲李林氏归来。

李林氏今日在碧桃宴上看了两场笑话,自然高兴,一回院中便见平日里不着家的儿子此时已坐在堂中等候,直觉这孩子有话要说。

恰逢碧桃宴,李林氏心中也有预感,不由得面露喜色,但也仍旧不忘逗逗这个不聪明的儿子。

一进门便喊人捶腿揉肩,闭目养神,十二郎点心都吃完两盘了,李林氏才缓缓睁眼。

十二郎讨好的对着李林氏笑了笑,喊了声娘。

做作模样逗得李林氏发笑。

“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十二郎连忙坐到距离李林氏最近的位置,还把仆从都散了出去,才红着脸道:“娘,我有心上人了。”

李林氏对此早有猜测,只不知道是谁家娇女,能叫她这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做媳妇儿的儿子倾心。

但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于是浅啜茶水等十二郎接着道。

“我想求您,为我求娶赵家四妹妹。”

李林氏:“……”

这茶水不喝也罢。

“你怎会看上她?”

虽然说赵家四娘并非小姑的亲生女儿,但她原本出身不过是个庶出!哪里能配十二郎?

纵然她的十二郎于文职一道不甚精通,但也万没有落到需要娶一个庶女为妻的地步!

李林氏面色微沉,缓缓抬眼盯着十二郎的眼睛,似乎想要顺着眼睛直看进他脑子里。

“你可知她本是庶出?”

十二郎不知,但他不在乎。

“母亲,难道庶出便不能结亲?我们李家何时来的这样的规矩?”

真要论起来,十二郎的父亲也是庶出,所以这话李林氏不能明说,只能迂回道:“并非庶出不能结亲,而是你姑父对她另有安排。”

“她本是姨娘生的,生母极其愚钝,堪称蠢毒,这样的母亲生出来的孩子,如何能好?纵然是抱去你姑母院中养了几年,也不过是装了几分表象,哪里能学来世家真正的气度!”

“你要知道,娶妻娶贤,样貌都不过是锦上添花,为妻者最重要的便是品行。”

“你喜欢赵家的四姑娘,往后在陇西为你找一位差不多的便是,也不是非她不可。”

李林氏一连说了许多,越说十二郎便越是难过。

他不明白,明明当初说好,只要是他心悦之人,母亲也会喜欢并欣然接受,怎么事到如今便换了副模样?

“母亲不喜赵家妹妹,当真只是因为她的出身么?”

李林氏颔首道是。

“庶出与嫡出,自一出生起便天差地别,不是所有人家都如李家一般,兄弟和睦,更多人家是尔虞我诈,兄弟阋墙,姐妹算计。”

“你心悦的赵家四妹妹,能从你姑母家的一众庶女中杀出一条血路,独得你姑母欢心,便知道是个有手腕,不省心的祸头子。专来迷惑你这样不带脑子行事的傻子。”

“过些日子你便回嘉峪关吧,等你下回回来,她们也走了,省得你惦记。”

十二郎从未想过,自己在求亲一事上会遇到阻碍,从晓事起,他所记得的,都是母亲同他说,只要他高兴如何就好,所以他可以读书不聪明,可以调皮捣蛋,做李家的混世魔王,但他从未想到,他会连给自己心意的女子提亲都做不到。

十二郎怔怔的,还是想不通,但他不愿就这样带着遗憾回到嘉峪关。

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去,他和赵家的四妹妹之间便再无可能。

不战而降,不是十二郎的作风,他当即跪在堂中,字字发自肺腑:

“儿心悦赵家四妹妹,心悦的是人,而不是什么嫡庶出身,家世背景。”

“若真按门第来算,能配陇西李氏的,只有五姓七望。”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嫡出,也不在乎她生母如何,她若嫁我,往后余生旁人能谈论的,便是我能不能为她带去荣耀,而非让旁人揪着她的出身作为笑柄谈资,若当真如此,我也不配娶她,是我无能,不赖旁人。”

“出身并非她能选的,若是能选,她也未必想要出生在赵家,出生在那位愚蠢姨娘名下,她没得选,她能长成这般模样,是她愿为了自己奋而发力的结果,她不曾害人性命,不曾伤人,有些手腕又如何?也不过是自保或想要自己活的好一些,这不是值得羞耻之事。”

“我们陇西人,最重要的便是活着,她好好活着,想要自己过得好一些,孝顺嫡母,友爱姐妹,难道这些在母亲眼里也是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