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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妨玉次日套车马不停蹄回了赵家。

横竖周擎鹤性子不好,旁人还以为她是隔三差五回家哭诉,偏偏家里没有个在朝得力的父亲为她讨公道。

赵妨玉带着新鲜出炉的腌梅子去看大夫人,马车哒哒哒,一路上都热热闹闹。

“正赶上大集,等晚上回去,给我买些炒栗子。”

赵家附近有一个卖炒栗子的摊子,他们家的炒栗子最香甜软糯,一颗一颗都粉粉的,不像像旁人家,外表熟了内里还是生脆的,吃一个就想扔一袋。

大夫人得了消息,好笑的喊人备了一桌子菜:“哪里就这样着急?刚出了宫就过来,生怕旁人不知道你给家里带消息了。”

赵妨玉进门先把食盒往桌上一放,然后腻腻歪歪的往大夫人身边蹭,恰好礼哥儿也在,赵妨玉一看礼哥儿那肉嘟嘟的小脸蛋,便忍不住将礼哥儿抱在怀里揉搓。

一面对着大夫人道:“我今儿可是有正事来的!”

大夫人笑呵呵的看着她们俩玩闹,坐在一边看姑侄俩。

赵妨玉将孟言真与李书敏的事说了说,大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显然也是没想到自家姐姐如今变成了这番模样。

“听闻女子到了到了三四十岁间,常会有无名之火,近来又是秋日,暑热未散,秋寒忽至,乍暖还寒的,姨母也是一口气上错了头,才对表姐动了手。”

大夫人这些年儿女大多成家,连孙子开始抱腿了,还有什么事是她这个年岁看不明白的。

“你姨母叫苦水腌透了,看谁都不放心……”

孟言真在深宫之中,出入受限。剩下几个小的除了赵妨玉连宫门都进不去,一个个都指望不上。

所以也便只能求到她这里。

大夫人长叹一声,纵然在孩子们眼里,李书敏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她姐姐,若是能劝的人迷途知返,也不枉费她当日跟着嫁来的心意。

“此事你们不必担忧,且交给我吧。”

赵妨玉一听,便知道此事就算李书敏不答应,大夫人也是要将人接去陇西的,生怕姐妹二人生了嫌隙:“我不曾给表姐打包票,人的想法根深蒂固,那里是能随意拔除的?”

“娘亲与姨母有这些年的情分在,再说还有国公府与二表哥,总不会让巽哥儿沦落到那等地步。”

大夫人看着赵妨玉缓缓摇头:“我与你姨母,便好似你与妨锦,若是妨锦有一日魔怔了,要将舒姐儿嫁给一个没有功名,没有本事的男人,你拦是不拦?”

赵妨玉没说话,但大夫人与她都知道答案。

会拦的,无论如何也会拦住的。

不说妨锦,光舒姐儿就是她看着长大的,一点点就被她抱过,天天姨姨长姨姨短的喊着的小娃娃,她不会让妨锦的一时魔怔,而毁了孩子的一生。

“我与书敏是自小一处长大的,我们这一房,这一辈,就长成两个姑娘,我本是不必嫁来京城的。”

“但我放心不下她。我怕她远在京城,被人欺负了也没地方诉苦,所以才嫁给了你父亲。”

大夫人的语调很柔,两句话便说了李家这一辈两位姑奶奶齐齐远嫁京城的秘密。

“这些年,有了锦儿,有了你,京城中风向不明,我与她也见得不多,不曾想,她竟然这样傻。”

大夫人从手上褪下来一只贵妃镯,上面有一道细细的裂纹,不细看瞧不出。

以大夫人的身家是不可能戴有瑕疵的首饰的,这东西必然有什么缘故。

“她就是这只玉镯,折了一个角,怕人看见,便处处藏着掖着,怕我担心,怕家里人担心,但人心是肉做的,你什么刀子苦水都往里咽,人会疯的。”

“身上有了伤口腐肉,不必怕疼,拿刀子挖了,撒上烈酒好药,总有长好的一日。”

“万不能将肘腋之疾拖成心腹大患。”

大夫人将那只玉镯套进赵妨玉手中,语气仍旧温和,带着一种看淡世俗的悲悯:“将这镯子带给言真吧。敏儿若是不好,我便带她回陇西去,若是能好,有朝一日,她回去寻言真赔不是的。”

赵妨玉点点头,只觉得心中好似有一块地方在渐渐松动。

“娘亲,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血?”

“我有时自己也会觉得,如今的我有些可怕。”

21世纪的赵妨玉,只是一个努力生活,努力赚钱的普通女人,现在的赵妨玉,居然敢杀人,还杀了不止一个。

这放在当初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

赵妨兰还能说是报仇,孟云湘……则纯粹是防微杜渐。

她可以活,但赵妨玉选择了让她死。

大夫人缓缓将赵妨玉揽进怀中,一如当年她还住在家中时那样。

“我曾与你说过,人生最重要的事,一是活着,二是吃饱。”

“她们与你有性命之忧,为何杀不得?”

大夫人想着京城里的一切,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无形的告诉女子,你不应该做这个,不应该做那个。

你不能恨,不能嫉妒,不能怨愤,甚至连爱也不能诉之于口。

女人好似悬崖峭壁上的鲜花,变成了一株被人轻易定义的盆景。

女人要大度,女人要宽和,对待子女要是一视同仁……

谁都知道这是场面话,可谁又都被这些场面话束缚着。

赵妨玉缓缓在大夫人的怀里蹭了蹭,嗅闻着大夫人身上好闻的香味,语气有一丝微微哽咽:

“我也不知道,我有时会觉得,我该这样做,有时又觉得,我不必如此咄咄逼人。那是一条命……”

大夫人在等,等赵妨玉说完,但话未尽,先等到了赵妨玉的眼泪。

礼哥儿被崔妈妈抱走,屋子里只有大夫人与赵妨玉两个。

大夫人笑着将赵妨玉拉起来,指着赵悯山书院的方向:“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年来,你父亲似乎变了许多?”

赵妨玉红着鼻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在大夫人和善的笑容下,慢慢领悟了大夫人想要传达的意思。

不……不能吧……

啊?!

到底她和大夫人,谁才是真古代人啊!

大夫人替赵妨玉擦了擦面上的泪:“这下可还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