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好的小鱼肖读盛并没有吃多少,放在那里吹凉后,我觉得扔掉是极大的浪费,便自顾把剩下的全部吃掉。
因为他吃得过少,我又开始担忧起来。拾了更多的枯树枝放到火堆上,希望他不会觉得寒冷。火苗噼里啪啦的,像是一些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我已不再是年轻的孩子,不会以为跳动的火苗就预示美好的生活。
肖读盛闭目不做声,我掏出背包里的小衣服,穿在身上。
不知何时睡着,待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眼前人的脸依然惨白,当下决定不再继续下山,必须等他的情况稍微好转一些再做决定。
但是,肖读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劝服的人。
看他实在自我不听劝,干脆不理会他。我呆在原地表示自己绝不会下山,除非等他的情况好转。见我一动不动地杵在那,不知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自己,他终究坐了下来。相处一月有余,我知他不会轻易妥协,再者,我没有丝毫信心他会因为我杵在那里不动就留下来,即便我们日日抬头或低头的相见。
所以他选择坐下的最主要原因,应该是想到什么不适宜下山的情况或是觉得没有必要一定在此时下山。
我抬眼看他,他睁开眼睛对上我的试探,我来不及躲闪,“你的状况似乎更差了。”
“不用费心,花心思在自己身上即可。”说完后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我,许是伤口疼的厉害,他又微微皱眉,唇色也白的吓人。
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只能用昨日做渔网的衣服继续在河道浅滩处设置了凹槽,期待着有眼瞎了的小鱼小虾能够自己钻到凹槽里。可是,等了很久,眼睁睁的看着好多鱼虾绕过凹槽向下游游去,只剩下无奈,也失了耐心。
灰心不已,垂头坐在肖读盛旁边向他表示歉意,他没有任何表示。正欲哀嚎,也恰好人生确实是有些惊喜的,凹槽里突然有东西活蹦乱跳起来,我来不及拿好铝锅,急忙下了岸将衣服迅速抽起扔到岸上。
打开扭成一摊的衣服细细看看,果然是厚待,里边竟有两只小虾。一条稍大些,几乎有成人的拇指那么大,另一条小的可怜。
两只小虾发着浅绿色的油光,来回翻滚着。我在心中抱歉了一次又一次不该生吞活剥了他们。可又继续将衣服做好凹槽,放在河道浅滩处,等待着下一批鱼虾落网。
结果不算很坏,我和肖读盛除了能吃饱,还将剩下的小鱼小虾放在铝锅中储藏起来,以备明天之需。可能是因为终于饱食一点,他的面色稍稍恢复,我又将他肩膀伤口的龙牙草再换一遍。
夜晚,不知为何,天气温暖的很,微风习习。
我们闲聊几句,当然我说话的时候居多,他的应和很少。本质上我也并没有讲到任何所谓有意义的事。
早晨醒来时,倒是发现自己居然依偎在肖读盛身边,而他也还睡着。
火堆不知何时熄灭,心想着,若是再有前日那样的狼群偷袭我们,怕早就葬身狼口了。
我站起时,因似乎是整晚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导致腰以下失去知觉向一侧摔倒。心中惊叹自己又要受点小伤时,还闭着双眼的肖读盛在我摔倒的瞬间伸出手将我扶起。
我才知道,他应该早就醒了。谢过之后走出自己用半粗的枯树干围成的圈子,环顾四周,惊呆到无法合上嘴……
眼见之处,皆春意盎然,脚下的枯草中长出嫩芽,山上的柏树、松树、杨柳,桦树也都像泡发过的海藻,蓬勃地生长起来。枝头有鸟飞过,远处有山鹰盘旋,河流上的水蓼在水中肆意的摇曳。
我兴奋转身,想告诉肖读盛这一切。他倒是不像我这样激动,只说了一句他看到了,便继续斜身躺在身后的树干上。
我再看他的样子,有些疲惫,像是整晚未合眼。
昨日白天还阴冷潮寒的,今日就完全变了模样。这梦境的神奇之处我自是无法知晓,眼下即是万物又有了生机,那在林中山上采些草药也是容易得多。
上大学时选了西医临床专业,学校同时设置了中医学等多门与医学相关的选修课。那时觉得中医神秘不可言说,所以老师口中的中草药也连带着染了奇异的色彩。
赶上无其他课,又正好遇了中医专业的老师上山或是到郊区野滩采草药。我们对草药有浓厚兴趣的学生便在老师身后跟着,每次都浩浩荡荡的十几人同行,那时也将这种共同采草药的行动看成是夏日野炊什么的,单纯的快乐。
每每发现什么奇特的药草,老师必叫我们将药草的样子画在笔记本上,并讲述其性味、功能,又教我们如何炮制,如何辨别长相类似的其他花草。
至于常见的那些清热解毒的药草,我们几乎都是独立采摘,区分也不难,但总归跟着老师出去的机会少了些,且自己也不是求知甚深的学生。因此,对这些东西的认知连皮毛都谈不上,也就几味消炎消肿的到现在还记得,若是此时能采来,对肖读盛的伤大有裨益。
翻看了一下昨晚留在浅滩中的衣服凹槽,三四条小鱼静静地在当中休息。我赶忙收了衣服扔到岸上,又将它们翻倒在地上,等着干死后再烤来吃。
这期间找了根结实的木棍握在手中,就四下寻找起药草。用棍子挑开干草,将新长的草绿完全暴露出来,仔细辨认着。
那时老师教我们认识的药草,我小时似是都见过,后来细想,原来早在这山上住着的时候就一一都见过了,只是小孩们哪懂得这些。只当全是猪菜,拔了回去喂猪吃。
找寻了一会儿,新长的绿植还是少些,且大部分都被枯草和落叶覆盖着。看着手中的几棵药草,只能想着有总比没有强。
山上的飞鸟数量渐多,小时候调皮,也会和伙伴设了陷阱,捕些麻雀鸽子什么的。无论在谁家的院子中央,搭一小堆木柴点燃,将捕来的鸟扔到火堆上烧一会儿,剥去外面已经烧焦了的连着毛的那一层皮肉。细细的一丝一丝的拨下里边的嫩肉递进嘴里嚼几口,吃了胸脯的肉,其他就都扔掉了。有时有野猫野狗闻着味,便在院外或院墙上等着。我们将吃剩的全数给他们扔了去,他们将其含在嘴中,一溜烟儿的跑掉。
飞鸟的种类繁多,像喜鹊、布谷或乌鸦,这些较聪明的鸟一般不会走进陷阱。麻雀们就不一样啦,只要见着有一只进了陷阱得了吃食,其他的便也跟着进去。
想及此,若是能补些飞鸟给肖读盛吃,伤也能好的快些。可是小时候,自有其他人将捕来的鸟杀死后再扔进火堆。现在若是叫我下手先要它们的命,定是做不到。便又作罢,更何况也没什么应手的器具,只希望再多补些鱼。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返回时走错了路,绕了几圈才看到河边的肖读盛,走到近处,鱼确实已经干死。将手中的一把药草放在肖读盛燃起的火堆旁,又拿着小刀将鱼处理干净烤上,动作熟练许多。
到河边找了光滑的石头,一大一小。大的平坦放在地上当案板,小的握在手中当研磨的杵头。将采来的药草洗干净,放置在地上的石头上像先前那样,一手护在大石头周围,一手小心地捶打,一点也不得浪费。之后将石头上的药材收集成一团等着吃过饭后给肖读盛换上。
鱼已经烤熟,两人吃完,我将粘在肖读盛身上的薄衫轻轻拉开,之前的药虽然止住了大面积的快速出血,可到了今日薄纱下边又早就血色绯红了,掺杂着渗出的组织液,用铝锅再自制一些淡盐水,静置一会儿,用来消毒。
“忍一下,会疼。”我有些机械,像是这件事已经做了千百次,虽然看着暴露在眼前的血肉还是会心惊。
冲洗过伤口后,用小刀修过的筷子粗细的树枝充当药匙,挑起石头上的药草,已不是刚磨完那样鲜绿,变得粘稠。我试了一下温度,微温,就轻轻地抹到他的伤口上。药草不多,较他的伤口来说,涂抹的厚度很薄,不过也只能如此。
“宋青。”
“嗯?”
“为何救我?”
“因为你救了我。”我没有多想答道。
“若我不救你,你会救我吗?”肖读盛看着远处,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
“嗯...看情况吧,也许会。”
“为什么?”
“除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哪个人是不该救的呢?”我想不到其他原因,当下这样想便这样说,若是过些时日再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可能又充满其他爱憎分明的情绪,可能是要狭隘一些,也可能还是一番豪情大爱。
可是实际上,在没有经过真正的爱恨情仇前,我实在是什么都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