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久能出院?”林尉问道。
“这要看你的自我恢复能力,当然,我希望越快越好。你也知道我不爱待在这沉闷的地方,不过你胸腹腔里的几大件儿要是想赖在医院不走,那我是真没辙。”我竭尽所能地想出几句逗趣的话。
“舅舅知道我在医院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叮嘱我一定照顾好你,所以这不是因为有我嘛,他很放心。只是他还有其他事要忙,实在抽不开身来医院陪你。但是在你昏迷时,他来看过,嘱咐了很多事情,让我一定要护着你。恰好我又是言而有信的人,所以你大可放心。”朝他眨下眼睛,希望得到他的认同。
实际上,我做的这些力所能及的事对于残破的山城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他可有受伤?”
听他追问,我霎时间想起肖读盛双膝浸在血水里的样子,想起他抱紧我时颤抖的身体,也想起他离开时的决绝...
“没有,他好的很。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我记得两年前你们第一次遇到我时魂魄脱离了肉体,后来我问起原因你说是因为你和肖读盛的肉身伤的过重,魂魄没有去处便分离了出来。为什么这次你像是有意要踏入鬼门关,完全看不出一点肉身和魂魄分离开的迹象。你昏迷时我试图对着周围的空气说话,想要得知你的魂识是不是就在周围等着,可我试了好多次都没得到你的回应。这是为什么?”我确实对此不解,因为按照上次的经历来看,魂魄是可以脱离肉体与我交谈回应的,可在我等待的过程中对着不同的物体或角落说话时,都无法引出林尉魂魄的回应。
“你这样说完...我也有与你相同的疑问...可能是与你待的时间越久,就越会变成一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魂魄与躯体相容,无法剥离...也可能是因为我的肉身有你护着,魂识潜意识里觉得安稳,便不会轻易脱离开...”林尉虚弱,说的断断续续。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应该是好事...不至于三魂六魄动不动就丢掉其一...”
“所以我对你们来讲到底属于什么?充电宝?食堂?加油站?502?”
“属于好吃懒馋的人...”林尉微笑着没有正面回答。
“找打是吧?”我假装生气的皱起眉头,接着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起在阴山脚下偶遇丁二和揽香西的事吗?那天丁二像是受了极重的伤才晕过去,她抓着我时貌似确实从我身体里抽走了一些东西,没多久她就恢复过来并且质问我是谁,当时我哪里晓得她是什么意思。而且在她晕过去之前,我听她似乎与揽香西谈论过心头爱着某个男人,但苦于爱而不得,所以困惑和悲情了数年……”我再次提起之前的事,只不过想转移林尉的注意力,不至于他一直沉浸在对山城的担忧中。
“你那日只说丁二怀疑你的身份,却未说她爱而不得...这一点为何不早告知我与舅舅,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咳咳……你知道有多少人可能因此葬送性命……”林尉的语气中充满责怪,甚至连眼神都愤怒起来。
我懵了一秒,很快又清醒。他不过两句话,但那语气以及盛气凌人的样子像极了肖读盛,好像除了他全世界都是蠢材一样,实在叫人生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一个女人的情爱而已,怎么会和他人的性命挂上钩?我那天清醒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碍,而且丁二追随你舅舅多年,你们之间情深意重的,哪里容得我这个外人随意置哙?最主要的是我以为她是否爱而不得,你跟肖读盛应该比我更清楚,所以这件事儿就没跟你细说。再说了,你和肖读盛成天也见不着人,我去哪里同你们说这些闲话?”
丁二与他们相知相伴若干年,他们共同经历过黑域的兴衰,患难与共,实在不是我该多嘴说三道四的人。所以对于林尉现下的反应,我有点莫名其妙,儿女情长不过是些八卦闲篇,跟他们为之努力的匡扶正义有何关系?因此若不是因为他刚醒过来还在床上躺着虚弱不堪,就他露出的对我的责怪之色,我定要给他一拳。
听我说完,他闭上眼不理会,看来真的生了气。一瞬间,我意识到此事似乎真的牵扯了什么……
林尉从未对我发过火,我急忙开始回忆起当时遇到丁二和揽香西的情景,她们争论的内容……说了哪些话……难道丁二并不只是肖读盛派遣到我身边护着我那么简单?她还有其他目的?看林尉闭目恼恨的样子,是肖读盛早就查探某些事而不能确定?所以到头来是我的疏忽和不警觉害了大家?那么丁二爱而不得的人难道是肖读盛?她因爱生恨?怎么可能呢?因为个人的情爱就给黑域带来灭顶之灾?思及此,我开始悔恨自己做事前不细细盘算……
林尉皱着眉头,我虽仍不明白事情发展过程当中的细节和根究,看他不想再提,我没有追问。
移坐在沙发上,想起山城中对我存在敌意的人,除了丁二,怕是只有我刚到山城时遇到的顾从之的同窗季新元了。季新元明确对我表示过不满,他怨我没有好好待顾从之,怨我在顾从之返回山城时占了他全部的时间。我见他算是明理之人,便不与他计较。之后季新元没再找过我,我也眼不见心不烦,不想与他有过多纠缠。
至于对顾从之待季新元确实与旁人不同,我甚至怀疑过他对顾从之是否有别样的情愫,毕竟他看向顾从之的眼神中夹杂了其他许多东西。我试图询问顾从之,又怕聪明如顾从之早就明白季新元的心意,我倒是多此一举了。
再者见到顾从之的机会不多,同时见到他与季新元的次数更少。好不容易碰面了,像最开始那时的纯友谊一样,我们在我的院子里喝酒吃东西,不说其他的事。有时候顾从之提起几年前在蓝和某个酒店聚餐时肆无忌惮的看别人爱恨,并参与其中,就觉那些像是上一世的事情。
顾从之说前些年我的确可爱善良,到了山城后虽然日日无事,但眼见着心事重重,倒是再也看不明白我了。我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对于他我还是如最初见时一样。他笑着端杯与我的相碰又自顾喝掉,我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么关于丁二呢?起先她可能只是迫于肖读盛的命令不得不看护我,而我也并没意识到她是不是对我存在偏见,即使是上次被她怪怨也可能只因为我无意间听到她与揽香西的对话,她对不该产生情愫的人动了心,而我的知晓让她的情愫曝光在白日,所以她对我的不喜才更甚。其实于我来说,我并不会将女儿间的心事告诉他人,可对丁二来说,我的行为确是一种冒犯了,所以从那时起她才对我存着明显的敌意。
可现在,看林尉的模样……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是丁二发现了我身上一直由肖读盛和林尉隐藏的秘密,并且利用那秘密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我真的不懂,也想不明白。
正思量间肖黎声推门进来,对林尉醒过来的事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看我和林尉都沉默着,大步走到沙发前坐上去。
我还在盘算着事情之间的利害关系并未与他说话,心中想着既然肖黎声此时回来,那我是不是可以再离开医院返回山城寻找肖读盛?
有了这个想法正欲恳求肖黎声照顾林尉,他却先开了口。
“肖读盛离开山城去了东方,回来的时间未定。”
“东方?”
“去求助。”
“求谁?”我不知道肖黎声是不是真的在说肖读盛。
林尉曾经说过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帮肖读盛,他们怜惜正义,可他们的亲人和朋友都死于那场劫难。肖读盛一直不愿同流合污,想蓄积力量复仇,可似乎与敌人的能力过于悬殊,以至于一直不能轻举妄动。而敌人不会因为肖读盛势单力薄就放弃继续谋杀他,所以这些年的每时每刻都一直有羌人寻找当年未被杀死的肖读盛和林尉,而其中最缜密的那股势力要数处在东方的千河。
所以肖读盛离开山城去了千河?只身一人?
千河,顾名思义,由万千条大江大河组成。两年前在林尉讲起羌人三域分别为黑域、白域和千河后,我做过关于千河的梦,讲给林尉听时,他提到千河的普通羌人温驯有礼,但内部骨干心中各怀叵测,致使千河四分五裂,因为怕被削弱势力,上层领导各自为营却装作和睦。
千河的普通民众像其他两域一样以捕获亡灵为生,亡灵越多赚取的生机就越多,所以心中不轨的人可能会故意杀害凡世的手无寸铁之人,把他们的亡灵蓄养在千河的隐秘之处,待被冤杀的亡灵失掉怨怼的戾气之后再收集起来卖给其他羌人。而赚取的生机越多,在千河的势力就越大。
与此同时,千河还存在着一批坚决维护正常捕杀亡灵流程的羌人,他们因为缺少亡灵生机,便类似于凡世的穷人一样集中起来声讨所谓的千河高层领导,在得不到应有的公平对待后,最终组成一支自诩本着正义绝不滥杀无辜的团体即千河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