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终于看着我,又露出那样无奈的笑,我怎么会拒绝呢。
“你恨我吗?”
我走到哪里都觉得别人是恨我的,我在乎,但是没有任何办法。此时,我极度希望顾从之没有那么恨我,至少不要像其他人那样恨我。
人是自私的,尤其是我,在万千仇恨集于一身的时候尤其自私。
“恨。”
他看着我,眼里闪烁着光。
我心中一动,痛苦随之而来。
“不过,恨归恨,我们不是在曾经还生死相交过吗?你愿意为我付出,我当然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我有时想为什么偏偏你是白无牙,若是掌人早点告诉我,我便不会这般难过。宋青,你呢?你难过吗?”
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情感,遗憾又伤感。
我们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像之前的之前一样,只是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
“难过,你们崇敬的黑域掌人肖读盛把刀插在我胸口的时候,我的难过多过尖刀刺烂我心上肌肉时的疼痛。”
听完顾从之的话,我稍稍心安,我讲起我和黑域掌人的事,我不知他是否知道肖读盛已经杀过我一次,我只想单纯的描述当时的伤心。
“掌人找过你?什么时间?为何没直接杀掉你?”
看来肖读盛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两个月前,他无意间遇到我,将我藏匿在白域府宅后山的古树上,刺了几刀,可能是我真的没那么容易死,他杀不死我,厌烦了,就告知一直寻找我的千言把我带回府宅养着。”
说出这些看似平静,竟也一阵心悸。
可惜的是,并非劫后余生的那种心悸。
“他不忍心杀你。”顾从之转头看向我,“他不是杀不了你。”
听着他的话,我想反驳,张着嘴却找不到该说的话。
“宋青,你真的以为掌人没有杀你的能力吗?”
我从未告诉过千言以及其他人在白域失踪的那一个月里我究竟遭遇了谁的侵害,千言是老了的精怪,怕是早就猜出缘由却不言语。
他只是告诉我,这世上越是对我存满了极度恨意的人,越是无法真正的杀死我。
我信了几分他的话,认同他说的观点,所以我不是不怨肖读盛。
所以在同意林尉的请求离开蔚县时,我还依然想着哪怕是顾念最后一次的情谊再救肖读盛一次,之后便是天涯沦落人。
而此时,顾从之却告诉我,肖读盛不是没有能力杀我?顾从之是所有人重最不可能哄骗我的那个...
“掌人是黑域最强的羌人,在岱海时他连自己已经散失的三魂七魄都能聚拢,能让林尉从全然死寂里恢复生机,所以,你觉得他只是如我们这般普通的羌人吗?”
作为黑域的掌人,一方面靠绝对的领导力和凝聚力及深思熟虑顾全大局的智慧,另一方面当然也要有足够的实力。
我知道肖读盛不是普通羌人,我思索起顾从之的话...从岱海带回肖读盛和林尉的人是我,那时候我害怕的要死,哪里会考虑那么多。后来肖读盛简单的概述,我便真的以为只是无意间帮他们汇聚了心神。
顾从之没再给我时间回想,又说道:“掌人身上背着千万条枉死的冤魂,那些冤魂日日折磨着掌人,我真怕他哪天再也撑不下去...”
对他的话我不是很明白,从沙发上跪坐起来看向他。
“什么意思?”
“与你不同,你不排斥所有靠近你的亡魂,掌人不是,他与你相反。”他停顿一下,双手捂着脸揉搓几下放开。
“你和掌人的缘分恐怕不只是这辈子...掌人与你不同,不知为何,在与你相遇后他也开始吸收精魂,只是到他体内的全是极具怨气的亡魂,这些怨气叫掌人的戾气越来越重,他只能时时压抑着自己。林尉已将你们在明楼的所有事都告知于我,他说在明楼时修长百不只是单纯的想叫你替换下掌人,你还记得那堆黑色的死狗和尸体吗?容凌岩想看看掌人究竟是不是像传言中那样能吸食冤魂增加精力为他所用,所以故意将邪气最强的黑狗与凡人撕咬混战后再全部斩杀。那些新鲜的冤魂确实被掌人吸食,可是掌人的体质不同于你,容凌岩无法从掌人身上获得任何助益。相反只要掌人愿意,他连任何靠近他的活人的怨气也能尽数吸收,这样的掌人对于容凌岩来说是极其危险的,所以他将掌人禁锢在死尸脓血填满的坑池中,希望能抑制掌人因为无法压抑而起的混乱。能解释此种缘由的老羌人,已经在掌人思维混乱时被杀死。所谓以毒治毒,效果是有的,掌人在血池中泡了七天七夜后确实不再发疯。容凌岩不会利用一个满身怨气,自己又无法控制的人,所以他逼掌人将自己换成你。只有换成你,黑域才有可能东山再起,也只有换成你,容凌岩才能放下戒备,进而被掌人近身吸食精气,等他力竭后才终于被毕衍杀死。”
“为什么林尉说出的与你的不同?”我不解。
“他受制于掌人的命令不便告知真相,但我不想你被欺瞒。我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只有知道了真相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选择。”
“如果真的如此,被我知晓真相后,对黑域全是利益而无害处,为什么肖读盛还是不叫林尉告诉我事实?”
“当时,在容凌岩面前可能只是演戏给他看,想让容凌岩知道掌人弃你而去的决绝。后来,可能是因为...掌人确切的知道了你的身份,便不想与你再有交集...所以,后续再发生什么,也只是仇人相见...”
“那修长百呢?我看他与肖读盛并非有仇怨交替,为何他不能制止容凌岩伤害肖读盛?”
“修掌人在掌人去到明楼之前就被容凌岩软禁,而在容凌岩死去后,修掌人才重新掌管共生。”
“可是...”
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修长百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羞辱肖读盛,没想到原因出奇至此。
对修长百的怪怨,突然间荡然无存。我不是见风使舵的人,但顾从之的话我全然会信。
说话的人是顾从之,故事里的主角是肖读盛,配角是那些已经熟识了的人。只是到头来,真相依然是残忍的,不由得我不信,也不由得我再为他们辩解...
因为,他们欺我骗我,怪我怨我,恨我杀我...
“你怎么知道这些?肖读盛不会解释,也不会与你们多言。而林尉能知晓的事不会比你多。”
虽已经信了顾从之的话,可还是要把心中的疑问问出。
“是肖黎声。”
“他?我看他...”我不知怎么说下去。
肖黎声似乎与修长百被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缠着,不是厌恨也不是情爱,我无法说得清。
“肖黎声与修长百之间的事情我不是特别清楚,可是肖黎声不会用谎话编造任何有关掌人的事,所以他的话我信。”顾从之说的肯定,拿起茶几上杯里的白酒抿了一口。
我记得他之前从不喝白酒,他说白酒太烈,跟他的性子不搭。红酒才好,微醺善意。
“你什么时间见得肖黎声,他现在在哪?”等他放下酒杯我才又问道。
“在你跟白域的羌人离开不久后他便回到黑域,黑域是用人之时,肖黎声明白的。再说他也没了继续留在明楼的理由,他们之间的事情不愿放在明面上说,我们自然不会究其原因。”
我不是十分想知道关于肖黎声的事,对于顾从之说的肖读盛既对活人的灵识都吸食不停,却因中毒在山城昏迷时又为何对我的精气产生抵抗?
“肖读盛中毒的事你知道吗?”我问他。
“知道。”
“是谁下的毒?”
顾从之目光又聚起精光,“我正在查。”
“是你们自己人吗?”我试探的问起。
我非有意叫他们相互怀疑,能给肖读盛下毒的人绝不是普通人,我希望自己的想法能对顾从之有所助益。
“目前还不清楚,林尉已经告诉我是你救了掌人,所以我来上野等你,我猜你会来。但是你不希望掌人知情,是因为真的恨了他,不想再与他有任何联系?”
“是吧,他恨着我,在刚才之前我也还怨着他,这样的两个人之间难道不是纠葛越少越好吗?”我苦笑。
“若是为了不再有纠葛,你完全可以不去山城,是因为放不下吧?”
他问的坦然,我却像是被人揭露出过分的想法,无比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