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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心应该将柳儿安顿好了吧?我边走边如是想着,可当看到府门外伊心焦急愁苦的神色时,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疾走上前,“没接到柳儿吗?”

伊心注意到了我左胳膊上缠着的布条,还隐隐带着血痕。她惊得反问道:“姐姐你又受伤了?!”

“不打紧。你先告诉我,柳儿没有放出来吗?”我着急想知道答案。

伊心脸色有些难看,眉头紧锁,“我等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有出来。”

怎么回事?救不出柳儿,后面的一切计划都要延后,可姬希那边不能等。

“走!”我拉上伊心快跑起来。

我要找一个人问问清楚,无论如何,今日必须将柳儿救出来!

我与伊心还没出那条街,便看见千莫勋的马车远远地驶来。我拉着伊心赶紧躲到小胡同里,避开与千莫勋的碰面。望着他驶向恒亲王府的马车,心想此刻便是最后一面,不管前事恩怨,自此一笔勾销。

路上,伊心说,她在监察司等不到柳儿出来,便先回了府准备告诉我这番情况。但回到清风居后,她惊疑地发现,二夫人院里的几个丫鬟正在收拾着地上的大片碎瓷。是春儿告诉她,今早上我离开后,洛碧柔便气急败坏地跑到我房中,将房内所有的瓶瓶罐罐摔了个稀碎,惊动了整个将军府,连生产在即的尹氏都忍不住出来看热闹。当时洛离正整装待发,闻得此事很是生气,罚碧柔到宁安堂跪上两个时辰。至于对我的惩罚,洛离临走时交给了大夫人来处理。后来,淑婉和诗颖来看望我,被刘管家拒在门外,说了些难听的话。淑婉也来了气,与刘管家争执起来,非要进府去。是春儿劝和了几句,说我确实不在府里,淑婉和诗颖才懊恼地离开。

听了伊心的讲述,我心中更觉纷扰不断。但我只能将这些暂且放在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柳儿。

我与伊心穿过了两条街,终于到了目的地——信亲王府。

门外居然没有侍卫,我一马当先冲进去。但一只脚刚迈进门槛,两把明晃晃的寒刀就架到了我眼前。

“来着何人?”其中一名侍卫喝道。

“将军府洛碧尘,有事求见信亲王,劳烦通报一声。”

“不得亲王召见,任何人不得进府。你还是回去吧!”侍卫生硬地说道。

没工夫耽搁,我一低头从两把寒刀下钻过去,径直往里奔去。

“姐姐小心!”伊心突然在后面急喊。

感觉颈后一股寒风袭来,我急忙转身躲过,耳侧的一缕黑发瞬间断落。我惊魂未定,寒刀却又携风砍来。

“铛!”刀应声弹开。

我回身一看,正堂门内,千莫煜坐在轮椅上,正缓缓收回他的手。他苍白的脸色似乎从不见好转,总是给人一种重疾缠身的感觉。尤其在那头白发的映衬下,更显面部无血色。

方才是他用什么暗器之类的弹开了寒刀,但我却没有时间说什么感谢或客气的话,奔到他面前,质问道:“人为何没有放?”

千莫煜冷冽地看我一眼,并不答话,转动轮椅,回屋去了。

我急跟进去,听见身后伊心也想跟上来,却被那带刀侍卫拦下了。这个千莫煜果然怪癖,不愿见陌生人。

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我跟着千莫煜来到堂前,见他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剪刀修剪起盆栽来。

“信亲王难道不应该给碧尘一个解释么?”他与雎妃娘娘答应了今日释放柳儿,现在已进未时,却仍不见柳儿人影。

千莫煜不看我,仍是不紧不慢地剪着花枝,“你为什么这般沉不住气?”

我知道我应该控制好自己,以免露出破绽,可今日发生的事已超出我的控制范围。我自认能力有限,实在无法将真实的情绪隐匿得滴水不漏。

但我只能强作镇定,“信亲王可能不知,碧尘就是这样的急性子,讲好的事情必定要尽快见到结果才安心。碧尘看信亲王倒是慢性子的人,不过急性子、慢性子都无不好,只是莫失信于人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我失信于你了?”千莫煜不带任何情绪地反问,却毫不留情地将横生出来的枝丫全部剪了个干净。

“信亲王将柳儿放了,何谈失信呢?”我已无所畏惧。

千莫煜放下剪刀,终于转动轮椅与我面对面,“不是我失信,昨日四弟经母妃和我的劝说后,不仅不答应释放那丫头,还气言要将其终身囚禁。”他审视地盯着我,“我不知,四弟为何在这一点上如此固执?”

是啊,他还执拗于柳儿做什么?他难道以为握着柳儿不放还能揪住我的忠心么?想起昨夜他跑去清风居的情景,他是想报复么?报复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欺骗了他的......感情,如果利用也算是一种感情的话。昨夜我与他已说得非常清楚,我对他已无半分情意,而他需要的只是权势。

忍住心口翻涌上来的痛楚,我寒心地道:“也许四皇子真的想借柳儿摧毁碧尘的清......”

我话未说完,千莫煜抢了过去,“所以,为了避免四弟做出不明智之举,我办了件一劳永逸的事。”

看着他眼中冷绝的神色,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嘴唇有些哆嗦地问道:“什么......一劳永逸的事?”

千莫煜盯着我的脸色,轻扯嘴角,“我命人杀了那个丫头。”

轰!头顶如遭五雷。我不肯接受地追问道:“你真的......杀了她?!”

“如此你也不必担心四弟再拿她做什么文章,可以安心地待字闺中。”千莫煜说着顿了顿,“还有,我早已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有何忌惮再杀一个小小的丫头!你所谓的‘生而为人,应该平等’,不过是个虚妄的笑话。这世间注定有些人就是高高在上,也注定有些人,生不由己,死也不由己。”

柳儿死了?公主也死了!为何?为何一天之内我要面对两次死亡?为何这个地方会有这么多猝不及防的死亡?这是为什么?

是我,害了柳儿吗?

心不由得抽痛起来,我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减轻这样的痛,只是狠力地握着拳头,任由外部的伤痛肆意传遍全身。

我盯着面前的千莫煜,不甘,愤恨,随着泪水一起涌上来,谁都没有权利夺取柳儿的生命,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信亲王!

我冲过去,蓄上了身上全部的力气,要给轮椅上的千莫煜一记重拳。

可拳头到他眼前,他却轻轻松松化解,并反手一击命中了我的胳膊。霎时,血渗透了衣服浸出来,右臂的伤口已被他震开,浸染了一片红色。

我不认输,再挥拳打过去。千莫煜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一拉,眨眼间另一只手已锁住了我的喉咙。他狠绝地说道:“你不想活了么?!”

“你不是杀人如麻么?多杀我一个也无妨!”我此时竟毫不忌惮死亡,挣扎着想逃出他的钳制,寻找再次攻击的机会。

千莫煜看似毫不费力地压制着我,让我动弹不得。他忽然沉静地道:“你如此举止,我倒真的要怀疑昨日你的那番用意了。你要的,不是四弟的正妻之位,也不是你的清白,更不是嫁给三弟。你要的,只是放了那个丫头!”

“不必废话!你要杀便杀,不杀,我便要替柳儿报仇!”我仍试着挣脱,不管两条胳膊的伤口涌出越来越多的血色。

“若是那个丫头还活着,你还要替她报仇么?”

我怔住,停下挣扎的动作,“你说什么?”

千莫煜松开我,低眉整理有些褶皱的袍子,“我并没有命人杀那个丫头。”

我无力起身,瘫软在轮椅旁,不敢相信地抓住他的手,又惊又喜地问道:“你说的可当真?”

他低头盯着被我抓着的手,上面已被我的血迹染上了手指印。我慌忙撤开,踉跄着起身站远了些,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是,她还好好地活着。”千莫煜看着我,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我心里有一时的欣喜,就仿佛是在遇难的亲人中终于发现了一名幸存者。可过后,仍是一片悲伤。

冷静下来,我的思路便清晰了许多。千莫煜故意诳骗我,说杀了柳儿,就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测。现在他已确定昨日我找雎妃娘娘真实的目的是为了救出柳儿,他还会继续履行先前的交易么?

“既然柳儿活着,信亲王何时达成我们的交易?”我直接问他。

千莫煜掏出一方丝帕仔细擦着手背上的血渍,有些轻傲地说道:“你此时再与我谈‘交易’二字是不是不妥了?既是交易,便要平等。我放了那个丫头,你得了你的利益,我又得了什么?”

我心中明了他的意思,却只能坚持原来的说辞,“碧尘自会保证此生不再纠缠四皇子,也不会为了清白去揭穿四皇子的欺君之罪,更不会投靠明妃娘娘和恒亲王,一生安于平淡,不踏纷争。”

千莫煜冷视着我,“一个贪慕名分荣华的女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欲望,就像一个贪图权势的男人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野心。你轻言便放弃了你所说的这些,只能说明你所图的并非如此。你心里那件胜于这一切的事便是救出那个丫头,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我暗提气,“既然信亲王都已猜到,碧尘也不藏着掖着了。确实如信亲王所言,碧尘只是想救柳儿而已。信亲王究竟要怎样,才肯放了她?”

“我方才说过,这只是你想让别人看到的表面样子。”千莫煜将污了血渍的丝帕丢到一边,句句深意地说道,“你心里究竟有何更深的目的,唯有你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