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中午的时候,解禀来到了苏白家里,是和尚开的门,一开始解禀还半开玩笑地跟和尚调侃说现在苏白架子越来越大了,但是等他走到客厅看见蜷缩在沙发上的苏白时,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解禀来了,作为一个被一句话呼喊过来帮忙的人,苏白毫无表示,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和尚只能先给解禀泡茶,毕竟人家是高级听众大人,当然了,其实真的细究起来,大家都是假货克隆体,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苏白这个时候忽然起身,直接拿起车钥匙向大门那边走去。
解禀看着苏白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满之色,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好奇,随后是疑惑,那么现在,确实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甭管你苏白遇到了什么事儿遭受了怎样的打击,但你现在毕竟只是一个资深者,而我是高级听众,你用这个态度对我,说不过去吧?
和尚在此时站了过来,伸手在解禀面前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
解禀这才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火气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解禀催促和尚。
“事情,是这样子的…………”
和尚在解禀对面坐了下来,
开始讲述这一天的故事。
………………
苏白刚刚坐进了自己的普桑里,还没来得及发动车子,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后车座上。
掏出一根烟,点燃,苏白将车窗放了下来,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上。
“你似乎对我的出现,一点都不意外。”
女人很是平静地问道。
“呵。”苏白笑了一声。
无论是苏白还是“荔枝”,在此时都显得很是云淡风轻,仿佛很多年未见的老友恰巧相逢,不需要那么激动,但也没必要那么淡漠。
但是两个人,其实都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边缘。
“有些东西,你应该看不清楚。”女人继续说道,”但你却看清楚了。”
“然后呢?”苏白抖了抖烟灰,现在看来,海梅梅对自己这边的监控,可能真的是见缝插针的地步,哪怕是有着阵法的保护,但是依旧没办法阻止他的窥视。
这是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因为你好像全身上下都没有什么秘密,完全剥得干干净净展露在别人的面前。
“我姐曾说过,如果你对自己有信心,而事情却发生了你匪夷所思的改变时,
那么,
你可以尝试着去怀疑这个世界。”
女人伸手,车顶在此时瞬间融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洞,他的手指,指着天空,沉吟道,
“这里,难道不是现实世界?”
苏白不知道现在该用何种称谓来定性这个坐在自己后车座上的女人,他现在是荔枝的模样,但他其实是海梅梅。
“而且…………”女人停顿了一会儿,又将手收回来指向了坐在自己前面的苏白,“虽然我感觉自己秘密被发现了,但看到你之后,我忽然觉得,似乎这个牢笼里看押的,不是我,而是你。”
苏白推开了车门,下了车。
紧接着,苏白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了汽车上,普桑直接被苏白侧身踹飞出去,在田地里翻了好几个滚且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
海梅梅的身形还是停留在原地,他自然不会被跟着车一起被踹飞出去。
“这个世界,真的是假的?”
海梅梅看着苏白问道。
苏白忽然冲了上去,对着海梅梅的脸就是一拳,但是在刹那间,苏白的身体被固定在了这里,他不能动,哪怕是眼皮,都没办法颤抖一下。
时间,仿佛在此时完全地静止下来。
海梅梅靠近了苏白,离得很近很近。
还记得苏白进入纸人故事世界时,自己和海梅梅第一次见面,海梅梅那一次也跟自己拉得很近很近。
但那时候,苏白只是觉得海梅梅是一个在压力和恐惧下变得有些非主流的人,但现在,苏白对海梅梅只是觉得恶心和反胃。
不光是对海梅梅,对这里的一切,甚至是对自己,苏白都感到排斥!
如果是换做以前的苏白,他肯定第一件事就是尝试去问海梅梅会将小家伙藏到哪里去,虽然在这一天中,因为解禀的到来使得小家伙没被掳走,但在真实世界里,自己的儿子已经在今天被掳走了,至今没有丝毫的消息。
然而,苏白没有问这种话,甚至连尝试都没有去尝试,他很烦,非常非常的犯,现在的苏白,连按照以前自己正常的思维逻辑价值观行事的能力都没有了。
苏白知道现在自己不正常,就像是一辆已经偏离公路的汽车,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苏白面前没有方向盘,他想把方向拉回正轨也做不到!
海梅梅的脸距离苏白的脸只有几厘米了,苏白甚至可以感受对方的鼻息打在自己脸上的温度。
“姐,看来这个世界,真的是假的啊。”
海梅梅忽然怪叫了一声,整个人倒退了几步,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虚影,本来,他是荔枝的模样,但是在此时,却忽然出现了一张男子的脸,是海梅梅自己的脸。
面具,是荔枝留下的,里面藏着荔枝的力量和意志,而海梅梅,就是荔枝在很久之前就给自己准备好的容器。
嘲讽和歧视,是绝大部分正常人的一种本能,哪怕不少人可以靠着良好的修养去对自身进行克制和改善,但不得不说,人似乎就有这样子的一种天性,这是社会构建性质所决定的。
当你穷时,你看到比你更穷的,你会觉得安慰;
当你生病时,你看见重病垂危的人时,你也会觉得庆幸;
这是一种来自心理的慰藉,也是一种自我释放和减压的方式。
而现在,苏白看见疯疯癫癫怪叫不停地海梅梅,蓦然地,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烦躁感好像因此减少了许多。
这是一件很荒谬且很讽刺的事情,但事实就是这样,海梅梅不停男女声混杂的尖叫和疯狂呐喊,宣泄出来的,似乎是苏白内心中的负面情绪。
忽然间,凝聚在苏白身上的禁锢之力消失了,苏白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而在此时,和尚跟嘉措也走出了铁门来到了外面,他们就是来强势围观的。
哪怕眼前是刀山火海,这俩僧人也能悠哉悠哉地围观,反正他们知道自己是克隆体,也没丝毫觉得克隆体有什么可以悲愤的,再加上屋子里只需要有解禀跟吉祥在就可以了,他们两个在不在无所谓,哪怕出来围观出意外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这里是故事世界,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海梅梅抱着自己的头,前半句是男声的话,后半句则是女人的声音,
“我放弃了这么多,我葬送了这么多,我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影子,但现在却沦落到故事世界里。”
海梅梅的指甲很长,也很晶莹剔透,因为他是一个很珍惜自己指甲的人,以前苏白和海梅梅见面时,十有八九那时候他正在拿这玉锉子正在给自己修理指甲,但现在,保护很好的指甲却都刺入到他脑子里,
“这里是假的,那我是什么?”
海梅梅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四周的罡风却一道接着一道横扫,四周房屋都倒塌了好几座,当然,老方家哟阵法保护,自然无事。
“他走火入魔了。”嘉措开口道。
“苏白是一日囚里的牢饭。”和尚顿了顿,继续道,“那么,他就是一日囚里的狱卒,其实,都是坐牢的人。”
海梅梅不停地自我询问和自我否定着,鲜血开始自他身上溢出来。
“天理寻常,大道存纲。”和尚叹了口气,“鬼附身最喜欢找哪种人,你知道么?”
“运势低的人,以及阴阳失调的人。”嘉措回答道。
“所以,你能想象么?”和尚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之色,“很可能,海梅梅就是荔枝很早以前就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傀儡。
她知道她要离开,但是她不甘心离开,所以,海梅梅就是她在现实世界里的行走。”
嘉措摇了摇头,“如果这都可以的话,那算计和心机,也确实太可怕了一些。”
和尚伸手指了指苏白,“比起他爹妈,还差一些啊。他是男人,却觉得自己是女人,他是海梅梅,却觉得自己是荔枝,他是一名听众,受命于广播,却自愿成为荔枝的影子。
他可以是很多人,但是他唯独不是他自己,因为他在自己身上,很难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那么他完全按照荔枝影子的身份去行事,他也习惯成为一个影子,这对于他来说似乎就是他生命的意义,但是他偏偏意识到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了。
对苏白来说,一日囚是一种枯燥的炼狱,而对海梅梅来说,这个场景,让他彻底迷失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时候,苏白慢慢地走近海梅梅,一道道罡风自他身边呼啸而过,但苏白还在继续往前走,
“告诉我,荔枝会让你把我儿子,送到哪里去?”
苏白问这些话时,压制住了自己内心喷涌出来的不耐烦。
但在此时,听到问话的海梅梅忽然不闹了,也不疯癫了,就这么慢慢地抬起头,用一种很涣散也很无辜的眼神看着苏白,
回答道:
“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