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笙刚出了陛下的寝殿,便被陆瑶的人给请走了。
到了钟萃宫,陆瑶便摒退宫中众人,低声问道
“笙儿,方才你去为陛下诊脉,他的情况如何?”
姜笙如实道
“姑母,陛下的身子,恐怕撑不到年底。”
陆瑶皱了皱眉头
“如今已是冬月末,若按你意思,他岂不是只有一个月的命了?”
姜笙点了点头。
陆瑶眼眶微红,却又将眼泪生生的咽了回去。
“姑母,你还好吗?”
陆瑶叹息了一声,良久之后才缓缓道
“我与他之间原也是有过真心实意的,那时候我还没被困在这四方的天中,天真烂漫,正是人生当中的好时候,家世好,样貌好,品性也还说的过去,被爹娘兄长娇养着长大,性格也自信肆意。
那时候,那些世家公子都入不了我的眼,我觉得,若不是极为优秀的男子,那必是配不上我的。
后来....”
姜笙轻声问道
“后来....姑母与陛下相遇了?”
陆瑶轻轻点头
“那时候,我时常女扮男装出去玩,要么与父兄混迹于军营,要么便是游走于市井之间,说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我与陛下第一次相遇是在赌坊里。”
“赌坊?”
“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出宫历练,也不知怎的就被骗到了赌坊,赌坊的手段不过就那么几样,再加上他的穿着谈吐不俗,自然就被人盯上了,若非有我相救,他怕是连玉佩都要当掉了。”
“那陛下是自那时起便对姑母一见钟情的?”
陆瑶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那时候他并未发现我是女儿身,还因为我的相救,要与我结拜兄弟,我那时想这人可真有意思,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时常相约出去游玩,那时候京城的大小赌坊,酒楼,美景庄子,都被二人玩了个遍。
“那陛下是何时发现你的女儿身的?”
陆瑶似回忆似的说道
“他...有次他约我去京郊的一处汤泉庄子,我因为身份的原因便推拒了,本以为他去一日也就回去了,没想到第二日我同嫂嫂们一同前去的时候,他还在,于是就....”
姜笙惊讶道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陆瑶看着她道
“是啊,就是这么巧,他可能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我第二日竟会再去。”
姜笙反问道
“算?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陆瑶自嘲的笑了笑
“笙儿,先帝的儿子不少,陛下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宫女,却能在一众的皇子中笑到最后,便应知他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那时候已经与章家的女儿定了亲,可是皇子们虎视眈眈,一个章家怎么够呢?”
姜笙猜到了其中的原因,试探的说道
“姑母,你的意思他是故意接近你的?”
陆瑶只轻声了句
“我知晓他的身份后,便也猜到了,与他对峙之时,他也十分坦诚的承认了,可是,笙儿,那时候我对他已经是情根深种,但作为镇国将军府唯一的嫡女,我有自己的骄傲与底线,不与他人共事一夫便是我的底线。”
陆家家风清正,他的父兄皆未纳妾,她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大,有这样的想法要求,并不奇怪。
那时候,陆瑶觉得他既是蓄意接近,那对自己想来也并非真心实意,于是便与他开诚布公的谈了谈。
“那他是如何想的?姑母这样真性情的女子,我信信他一点心思都没有。”
陆瑶苦笑
“他承认他目的不纯,但也说他对我亦是倾心,本来他的计划,是想要寻一个机会,让京城的勋贵之家知晓我们二人的关系的,这样迫于流言蜚语与陆家的名声,我即便不嫁也得嫁。
可是后来....”
姜笙接话道
“可是后来,他舍不得,对不对?”
那时候他们已经来往了近一年的时间,他对陆瑶已是十分了解,他知晓若是自己知晓真相,必定不会原谅他,说不准还会因为他的期满一刀两断,因为这原因,他才迟迟不敢开口,对陆瑶越是喜欢,越是不敢说出口。
“那后来...姑母又怎么会与陛下在一起了?”
陆瑶忍了半天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因为,相爱可抵万难啊。”
那时候他为了救自己几经生死,要让人如何不心软?
他自小学的便是帝王权术,但是却甘愿为了自己,一再的妥协退让,上位者为爱低头,这样致命的吸引力,没有人能拒绝。
包括骄傲的陆瑶。
“初入宫的那几年,我的位份几乎是跳着升到了皇贵妃的位置,与皇后平起平坐,他待我确有真心。”
那几年是路遥入宫后,最为怀念的日子,两人如寻常夫妻一般,每晚宿在一起,闲话家常。
说完陆瑶失神的念叨了一句
“可是,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那么恩爱的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互相试探,互相利用,就连说话都要斟酌再三的呢?
姜笙心疼的望着她
“姑母....”
陆瑶笑着捋了捋她额间的碎发
“姑母没事。”
本以为,他们二人便要这么纠缠一辈子的,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要死了。
陆瑶本以为自己应该是恨他的,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她竟然也没有那么开心。
她知道陆家的事,他有意留大皇子一命。
她也知道,此事也少不了他推波助澜。
她亦知道,他对她,有猜忌,亦有爱。
他会因为皇后害自己流产,转头便给皇后下了绝嗣的药,以致皇后除了大皇子再无身孕。
他也会因为担心陆家功高震主,而毁了陆家。
他们两人如刺猬一般,既舍不得放手,又不敢靠近,矛盾又纠结。
她早该明白的,利自从坐上了那个皇位,他就不止是自己的少年郎了。
陆瑶叹了口气道
“姑母已经不年轻了,还会为过去的情分所扰,着实可笑,太久没与旁人说起这段往事了,话委实多了些,笙儿莫要见怪。”
姜笙柔声道
“姑母是我眼中最为风华绝代的女子,况且,为情所困本就是常事,又有几个人能在情爱之中完美抽身呢,若真能,那大抵也是并未真的爱过,毕竟遍体鳞伤才是常态。”
陆瑶看着她笑了笑
“你啊,一直都是个安慰人的。”
两人并未说太久,之后陆瑶便派人送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