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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过,《搏击俱乐部》吗?”

“……什么?”

刘易斯一时怀疑自己没听清楚,他上秒问他是否认识张廿安,他下秒就给他来了一句无头无尾的感叹:

“搏击性质的私人组织是违法的。``し”

“不是真的俱乐部,是一本书,我很喜欢其中一句话’当你仰望星辰,你也就随之化去,一无所有才是自由’。”

曹云山笑了一下:

“回到刚才你问我的事……你刚问我什么?”

刘易斯:“……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张廿安的人。”

“张廿安?认识呀。”

曹云山笑眯眯地靠着墙壁:

“说起来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李文森在帮导师代课,吸引了一波旁听的男同学,张廿安是其中一个。文森课虽然上的不怎么样,但架不住在十男九gay且发际线平均长在头顶的剑桥理论物理系,她的脸也勉强算一股清流。”

“张廿安也是剑桥学生?”

“不,那届新生里没有他的名字。”

“你查过他?”

“当然。”

“为什么?”

“颜值啊刘易斯,都说了剑桥理论物理系十男九gay且发际线平均长在头顶,他长得实在太出众了,让我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意识。”

曹云山语气里一点没有危机感:

“但真正让我注意他的,是他和沈城的关系。”

刘易斯皱起眉:“沈城?”

“他和沈城很铁,但相处的很低调,要不是我也调查过沈城,还真不知道他们两个认识。”

“……你是不是调查过李文森身边出现的每一个男人?”

“不,我只调查颜值高的。”

曹云山叹了一口气:

“沈城的脸也让我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意识,而且你不知道,李文森不喜欢乔伊和我这种聪明过头的,就喜欢沈城啊,英格拉姆啊,哦,还有你这样的,颜帅人傻心地单纯的。”

刘易斯:“……”

感觉他们认识的可能不是同一个沈城。

他只觉得事情比他想象地更扑朔迷离。半年前在电影院爆炸案中差点救了李文森、随即又凭空消失的男人,七八年前也在李文森身边出现过,居然还认识沈城?

不过这人若真与沈城相熟,李文森说他曾以“陈世安”身份开车进,并以投资为由要她做心理治疗也就有了解释。禁止发动机,只有沈城的授权才能让他绕过门卫,开轿车进入研究所。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大的手笔,只为泡妞?可如果单纯追求女人,何必改名换姓?普通人隐瞒姓名的缘由大致有三,一是位高权重、二是潜逃犯罪、三是仇家再侧。

而能给死刑文件签名,却不在警务处人事档案里留下任何名字,也只有三种情况,一是组织借调、二是我方派出执行特殊任务的同僚、三是国际刑警或fbi派来的秘密调查员。

那么这个张廿安……

等等。

张廿安,张?

“1997年12月31日重案组因调查项目,在地下失踪了一个姓张的警察?还尸骨无存?要是尸骨无存我们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更不用提重案组就没有过姓张的警察。”

就在几个小时前,小o报告中莫名其妙提及了一个姓张的警察,他还斥责了小o梳理线索有误。

姓张的警察。

姓张的警察……

仿佛是一条看不见的细线,在记忆之海中模模糊糊浮现,带着一点荒谬的不确定,瞬间把所有线索都串联在一起。

如果这个十年前在金融调查案中尸骨无存的张姓警察确有其人,那么十年后这海外归来、空降这个偏远小岛的警务处的张姓男人,会是什么身份?

如果七八年前出现在李文森身边的旁听生另有目的,那么七八年后又化名”陈世安“出现,与她一起被困一起自救的男人,又会是什么身份?

更特殊的是,这个人还与学生时代的沈城关系密切。

那么沈城放弃了留校做行政工作的优渥机会,接手这家快没落的研究所,最后“被一台电脑杀死”,浮尸鱼缸……又和他们曾经的这段交集有什么关系?

……

“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话吗?”

那个晚上,他的长官谢明蹲在他面前,神色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冽:

“上战场打仗的士兵,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别问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

别去问这个男人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做什么。

……别问为什么。

别去问这个男人为什么要接近李文森,也别去问乔伊为什么要把李文森监.禁,更别去关心这个他喜欢过的女人,在整件事情中扮演什么角色。

这世上多的是未曾谋面的真相、不见天日的谎言,多的是无头无尾的疑惑、不痛不痒的流言。除了这些已成定局的东西,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东西要保证,60万人还在这座岛上生活、工作、一切如常,如果他那隐隐的不安成为现实……

世人都以为自己是下棋人,殊不知是棋子在下你。

所以,不要再问为什么。

……

“一年前警务处成立特别行动小组,其中近一半的人盯着,而剩下一半的人,都在盯着一个刚毕业刚工作手无寸铁的女孩……那时我才知道她叫李文森。”

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粮油加工厂,小城人口撑不起房地产,一直没有开发商问津,倒闭后就此荒废,再无人来,空气中满是腐朽的气息。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甚至整个警务处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们只是收到命令、执行命令,我知道警务处多年来一直在执行一个秘密任务,也知道余翰很多年前就纠集了一批科学家,研究附近的海域、地质和磁场,但我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观测……直到半年前,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

飞机凭空消失,渔民不知所踪。

如同百慕大三角的噩梦重现,空无一人的渔船行驶在海面上,报纸翻到一半,人消失了,咖啡还没凉。

他直到这时,才模糊意识到,所谓的秘密研究,或许远比他能想象的更匪夷所思,随之而来的却是巨大的、毫无缘由的不安……因为就连十年前遗留的审讯档案也在不断动摇他的想法:这个研究所的确存在一部分危险研究,可都没发展到能产生巨大破坏的地步,更别说项目已经停止近十年,根本不可能掀起什么浪花。

——那他为什么还会不安?

这铺天盖地的预感,绝非仅仅来源于直觉——大海、养父、赴死、电脑杀人。西布莉和沈城死前都留下李文森的名字;信息库里匹配曹云山面部特征却跳出刘正文的脸;曹云山一夕背叛又一夕认罪,他为什么宁作伪证也要把李文森投进监狱?

除非在他眼里,监狱,比更安全。

所以,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遗漏了。

在这层层真相盘剥的水底,一定还藏着什么,他没意识到、张廿安没意识到、甚至连乔伊都没意识到,是只有李文森和眼前的男人,才知道的秘密。

……

“回去吧,刘易斯。”

曹云山身体在药物影响下仍然十分虚弱,却因他的话笑不可抑,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一边笑一边摆手道:

“回去吧,去见见自己的父母,去过过正常人该有的生活,你不了解科学,你管不了,它的事会有人管,但不是你,你不该被拉进来。”

“会有人管,谁?李文森?”

刘易斯直到他停止了笑声,才平静地说: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空气里混杂着混凝土、钢筋和腐烂纸壳箱的味道,刘易斯情绪无丝毫外露,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折叠好的薄薄文件:

“因为李文森,已经被乔伊监.禁起来了。”

“……”

哦,看看这熟悉的审讯手法。

曹云山扬起眉,对刘易斯的审讯方式颇有心得。他看着刘易斯打开文件,压根没当回事——监.禁?逗他?人干事?乔伊这个男人对李文森的耐心简直是宠物级的,要想玩小.黑.y,早在李文森回国的时候就会play完毕了。

只是,他脸上的嘲讽,在目光触及文件张几张照片时,一点点凝住。

右上角有时间,这是监控视频的截图。

一张是乔伊晚上抱着人事不知的李文森走进别墅的照片,一张是李文森用凳子砸窗户却没成功的照片。

……

“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你和文森一定隐瞒了什么事,并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会发生,但通过这些监控录像,我猜大概就是这两天……或许就是今天。”

这件事情一定十分危险,不然乔伊没必要把文森锁起来;这件事情也一定牵连甚广,否则李文森没必要拼死逃出去。

当然,李文森已经逃出去这件事他是不会和眼前男人说的,毕竟李文森,是他问出真相的唯一筹码。

刘易斯慢慢折起文件,耐心的等待着,如同秃鹫等待猎物的死亡。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曹云山,语气里是他从未有过的冷然:

“你想问什么?”

“放心,我只有一个问题。”

刘易斯收起照片,金边眼镜下的漆黑眼眸一片平静:

“我只想知道……杀死沈城的凶手,到底是不是人类?”

……

窗外有晚风穿堂而过。

“反正已经来不及了,可以告诉你。”

层层碧绿的梧桐窸窸窣窣地晃起枝丫,满树叶子沙沙作响。曹云山伸手遮住眼睛,长久沉默后,他脸上笑容慢慢收起:

“刘易斯,你看过,《搏击俱乐部》吗?”

……

说起来,除了看上李文森之外,剑桥“四千年一遇的第一男神”乔伊,在判断上似乎从没出过错。

比如不可能毁灭这座岛。

即便曹云山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正常情况下来说,乔伊总是对的。粒子速度必须到达光速,才能实现“凭空消失”,飞机一不小心消失在茫茫大海,查清后大半都只是正常飞行事故,却因出现在附近,就被一众紧张过头的国际刑警们贴上“百慕大再现”的标签。

……讲真,认认真真脚踏实地不好吗?百慕大之谜完全是被家带起的热度,非要用时空夹缝、粒子瞬移来吸引智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人类现在达不到,向天再借五百年吧。

至于黑洞、时间奇点之类,都还停留在物理概念的层面上,幽灵船什么的更是科幻剧情,人工造出一个黑洞?这就洋气过头了,五百年可能不够,向天再借一千年吧。

一千年后或许真能造出黑洞毁灭世界,可惜它从开启秘密项目到现在,只有二十年。

区区二十年。

人类单自我意识的产生就花了两万年,二十年的岁月,宛如漫长历史中的一粒微尘,以人类的智力,于情于理,都根本来不及产生任何影响。

但这只是于情于理的情况。

人要形容海,必先看过海。

逻辑再无懈可击,也只是在逻辑的范畴内。

乔伊是很聪明,可乔伊不是神明,他的判断来自于他自身的学识和眼界,至于那些世界上没有出现过的、超出了逻辑、超出了情理,甚至超出了想象的东西,他没办法推论。

所以如果……

只是说如果……

……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曹云山脸色仍十分苍白,语气却十分轻松,如同闲聊:

“《搏击俱乐部》里,主人公杰克受困于物质和欲.望的捆绑,他觉得金钱是牢笼,名誉是枷锁,却没勇气毁掉一切获得自由,直到他在飞机上认识了一个叫泰勒的肥皂商人,强大、强壮、无所畏惧,杰克把他引为挚友……却从不知道,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两个人格能互相交谈?”

“能啊,李文森说他们不仅能交谈,还能相爱。”

刘易斯:“……”

“说起来,这种神经症很有意思,病人切换人格的同时,会连同自己身体的内分泌一起切换。文森读博士时研究过一个失明病人,在第一人格仍然失明的情况下,他新出现的第二人格,居然奇迹般地恢复了视力。”

他单手支着额头,嘲讽地笑了:

“简直是科学悖论,是不是?人类大脑如同精密仪器,激素和神经元某种程度上决定我们一切思想和行为,可人格分裂病人,却仿佛在传统生理机能之上,构造了一个更高权限的统治系统。”

即,大脑决定人格。

那么,在可以随意切换人格的分裂症病人身上,到底是什么在决定他们的大脑?

……

“所以呢?我虽然不了解,但人格解离症并不罕见。”

刘易斯十指交握:

“一个男人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第二人格,可第二人格知道。”

曹云山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杰克潜意识里想炸掉自己的房子,摆脱束缚获得自由,但他不敢,于是他的第二人格就帮他做了这件事。但他的第二人格不仅想炸掉他的房子,还想建立’军.队’炸掉全世界的房子,严重违背了杰克本人的理智……你说,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

……

刘易斯望着他低垂的眉眼,没有回答。

曹云山也不需要他回答。

“现在,我们把故事的主人公换一下。”

他信手捡了颗碎石,放在两人中间,如放棋子:

“你刚才问我,杀死沈城的,到底是不是人类?”

“是。”

“可机器人是不能伤害人类的,三大定律从一开始就烙印在它们的思维里,如同人类进食和交.配的天性。人不可能不吃饭不喝水不做.爱吧?那么机器人也就不可能杀人。”

“没错,这也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

“那我们不妨做一个假设。”

曹云山笑眯眯地靠着墙壁: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ai系统,它是如此的聪明,以至于它开始思索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它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受困于某种定律,就像杰克意识到自己受困于所谓的成功、事业和自我价值……于是某一天,它开始像杰克一样,想要打破这种定律,它该怎么办?”

刘易斯:“……”

一台电脑,能怎么办?他一个人类怎么会知道一个机器人该怎么办?

“别露出这么一副□□的表情刘易斯。新人格的产生,追其根源是一套新逻辑的产生,那么人的逻辑是逻辑,电脑的逻辑,就不是逻辑?”

曹云山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抬起头,把石子推倒在地上,漆黑的眸子却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知道你猜出来了,没错……这台电脑,它衍生出了自己的第二人格。”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但这章,我似乎貌似是忘了写男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