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跟着霜降走出了疑似藏有诸多秘辛的洞室。
她犹豫片刻,直接问道:“霜降前辈如何得知我服了香丸?”
霜降长裙宽袖,款款而行。
“服用香丸者体有异香,寻常人兽皆嗅闻不出,惟同熟谙药理之人和修为高深之兽可辨别出来。”
她侧头瞥柔安一:“猞猁便是因你身上的气味同我相类,才带你来此。”
柔安看向这只名为“猞猁”的猞猁,大猫也看她,耸了耸耳朵,与体型气质十分不符地清柔“喵”了一声。
——明白了,这就是修为高深之兽。
柔安又转头看向“熟谙药理之人”,见她未露不耐,继续问:“前辈也曾服过香丸么?不知这味奇药还有何功用?”总不能就是为了逗猫用的吧。
“不,”霜降缓慢道,“香丸是我所配,这药丸味道霸道得很,我做了些,便沾了些味道。至于功用,我也不尽知,你用着用着就知道了。”
!
柔安顾不上追究这不负责任的言论,她只是想起了惊鸿所说,香丸的配制者是琉璃宫已逝的长老,精于医药,堪称天才。
霜降就是这位“已逝”的长老?
她也是诈亡?还是说,传闻有谬,药丸配制者另有其人?
柔安见她脾气还算不错,试探着问出:“我听闻,此药为琉璃宫一仙去长老所制…..”
“哦,那就是我了。”霜降不以为忤,“外面那些俗物烦人得很,我等了好久才到了时候,一句话都不想同他们多说,便让他们以为我死了罢。”
怎么“诈死”还是此地特有传统么?怪不得做起来驾轻就熟。
柔安不敢继续问了,只当自己不好奇“俗物”是谁、什么时候便算到了时候,另问道:“那长老这事要带我去往何处呢?”
霜降回头看她一眼。
“叫前辈就很好,我人都没了,自然也没什么长老不长老了。不说这些没意思的了,我带你去看所谓的秘宝。你可不要说你不是为此而来。”
柔安还真不是,否认也理直气壮。
“是我年轻识浅了,以我所见,触目无不是秘宝,皆是寻常难得之物,听前辈所言,还有更珍稀的么?”
霜降稀奇地看了她好几眼,才纳罕:“天怜憨人,你可是撞了大运了,走,我带你开眼,那些废铜烂纸也配称宝么?”
柔安不敢自诩绝顶聪明,但被说憨还是头一次,她不歧视憨人,但也不敢领受。不过她顾不上在心里反驳,因为几句话间,霜降已带着她穿过昏暗曲折的洞中回廊,眼前豁然明亮。
她们走进一个极大的洞,如果说柔安和靳玉穿过翡翠潭水中密道到达的溶洞大比厅堂,那现在进入的山洞就堪比一座宫阙正殿了。
洞呈四方,洞壁平滑,灯火通明,洞中所有陈设器具都异常精致华美。
入口正对二人的是一座高台,台前有阶,台下平地的中央有一张紫檀大架床,床架间轻纱密匝覆下,依稀可见安睡其中的人影。
柔安仰头四顾,不妨擦过洞口的雁形油灯,宽袖拂过垂颈而眠的灯雁,窸窣作响。
她回眼看去,发现鎏金铜雁的身态自然流畅、羽毛纤毫毕现,近而观之,精致程度更令人咋舌。
此间此类美物颇多,便是置身宫闱,也堪为列为奇珍。
柔安跟着霜降走向大洞中央,走到镶金嵌玉得雕花大床旁。
霜降轻柔地撩起床畔素银纱帐,望向帐内,面上不禁露出一个愉悦而缱绻的笑容,笑涡间,所有的目高自许尽皆散去,只余天真自然的怀恋和思念。
柔安自遇见她,见惯了她面上“世间皆是傻子”的讽笑,头一次看到这样真切甜蜜的表露,不忍打破这一刻的气氛,也安静转头望向床帐之内。
与纱帐同色的素银床褥上,一个黑袍整肃的男子安然躺卧,双手交覆腹前,面容清隽沉凝,看着不过中年,却有霜华侵染双鬓,眼唇皆阖,微带笑意。
柔安在看到男子仪容的时候,耳边顿时响起了霜降先前的“守墓”之答。
这就是“墓”中之人吗?他是谁,此地便是他的墓葬?
他为何已逝不腐?为何与“秘宝”同葬?
霜降这位才高望重的琉璃宫长老为何自愿隐于此处为他守墓?
他与琉璃宫也有何渊源么?
柔安面带对已故之人的尊敬肃穆,脑中思绪飞转,觉得此事越发复杂离奇。
“他很好看,对不对?”
霜降突然出声,语声极轻,仿佛怕打扰了某人的安眠。
柔安看向她,看着她无比幸福的表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霜降并不在意柔安回答与否,她毫不在意身边有没有人。柔安觉得自己此时同秉烛的灯雁无异,在得很多余,走又没法走。
“他是我所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语声轻不可闻,仿佛喃喃自答。
“同你一道来的人,也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么?”
柔安不意外她知道靳玉的存在,也没因她此时看起来神思不属而敷衍,想了想,道:“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霜降难得有暇睇了她一眼。
“比你自己还重要么?”
“我不知道。”
霜降看着柔安坦然的双眼,笑着叹气。
“你还是个孩子呢。”
霜降又痴望床上人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纱帐,走向洞内最前方的高台,示意柔安跟上。
柔安放轻脚步,与她一道踏上高台的最后一级台阶,抬头,看到霜降双手捧起台案中间放置的木匣。
霜降双手抬起,不过是木匣沉重之故,动作并无尊崇之意,似乎不看重手这占据宝物之位的匣子。
柔安却好奇地看住了它,以百年难成的沉木为匣,得此殊待,其中之物只怕除“秘宝”之外,再无他选。
果然,霜降用一只白皙得透出青色脉络的手覆上匣盖,按上盖前的金色锁扣,悠悠介绍:“这就是秘宝了。”
匣盖应声弹开。
柔安定睛于匣内,只见匣底铺着的如火红绸不知经年,仍华光丰盛,绸布正中,一枚乌黑的条状金属映着洞内灯火,隐隐流淌着沉蓄而锃亮的反光。
她仔细端详,发现棱角圆润的四方金属布满细密精巧的无规律折线,再一辨认,又觉得那折线所成纹路乱中有序,别有规律,刻线立体,凹凸有致。
她从未见过这般金属和纹理,对其来历也无头绪。
“你带走吧。”
霜降看她只是盯视,却不动手,便出声催促。
“可否请前辈告知,这秘宝是何物?”
柔安没有轻率触碰。
“秘宝之秘,秘在其名,我自然不得而知。”
“那,秘宝堪作何用?”
“秘宝之秘,也在其用,我亦不知。”
“那,前辈是如何得来此物的呢?”
“这不是我的,是他的。他说,第一个找来此地的人,就是此物的主人。如今你是主人了,快带走罢。”
她看柔安踌躇不前,索性上手就着红绸拎起金属块,一把塞进柔安手中。
“它不咬人,你就当多带了块金子,若找到识货的人,那没准还能换更多金子呢。”
柔安见她取拿无忌,才不情不愿地裹好收起。
这秘宝总让她想起那些天外陨石放射金属之类的,实在拿着烫手,也罢,日后再托付给有缘之人罢。
霜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警惕至极的动作,似乎感到有趣,没说什么,又看了看四周,缓步走回檀木大床旁。
柔安也跟着她拾级而下。
霜降走到床畔,没有撩起纱帐,只隔着素纱望向床上之人。
“闲事已毕,接下来,该做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