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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好不容易雨小了些,莫悍山又出去和队长们汇合,结果,没多久就回来了。

欧允棠诧异地看着他:“不是说要去巡田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悍山脸色不太好:“农场周围的路被冲垮,外面都是积水,湖一样。”

“车子根本出不去。”

欧允棠心情也不好:“这么说来,大部分农田被淹了?”

“估计是。”

莫悍山没多说,就坐在堂屋里,看着外头的雨。

自古以来,农业就是靠天吃饭。

就是那句话说的,老天爷让你吃饱饭,你就能吃饱饭。

老天爷要你挨饿,你就得挨饿。

也不知道桦林县其余的地方怎么样。

如果一样都是雷暴雨,那么桦林县的老百姓,今年要挨饿了。

两个人沉默。

欧允棠其实非常想去县城看报纸。

她希望了解这个年代。

这个年代的科技,发展到什么样了?

可是路都被封了,她也出不去啊。

还有那个丁县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大雨一直下了三天,李苗苗隔着墙壁给欧允棠递了两次瓜果蔬菜,欧允棠看到李苗苗面色红润,两眼亮晶晶的,调侃她:“喂,苗苗,你们小别胜新婚啊!”

她说的是实话。

因为王宏杰那天夜里被莫悍山逼着连夜去基地值夜班,后来抢收庄稼,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在基地宿舍住。

直到这几天下大雨才回家来住。

不是小别是什么?

李苗苗满脸通红,递过来一篮子鸡蛋:“小欧姐,你笑话人家,不跟你说了。”

说完就跑了。

站在欧允棠身后的莫悍山拎着鸡蛋:“看来那本书奏效了。”

欧允棠:“哪本书?”

随即恍然大悟,冲莫悍山吐了吐舌尖,

“哦,是那本书呀。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古人诚不我欺。”

莫悍山笑:“就你顽皮。”

王宏杰在厨房里烧火,看到李苗苗满脸通红地进来,进来了也不看他,只忙着洗菜做饭。

他也不免面红耳赤,低头从灶膛里扒拉出来一个地瓜。

“地瓜烤好了,吃吧。”

李苗苗的声音跟蚊子一样:“你吃。”

这个男人,那方面一向强硬,弄得她特别抗拒甚至害怕。

所以,两个人的关系就比较僵硬。

这两天,他跟开窍了一样,突然变了个人。

特别温柔,还特别照顾她的感受。

让她如获新生。

这三天,除了做饭,其余的活儿,王宏杰都包了。

她觉得自己像是新婚一样,心里头温暖着呢。

王宏杰忸怩了一下,等地瓜凉了些,扒开皮,凑到李苗苗跟前:“你吃。”

这小心翼翼的宠着的模样,让李苗苗心头暖意更浓。

这,才是两口子。

就像队长两口子一样,多好。

王宏杰看李苗苗吃了口烤地瓜,抿了抿唇,说了这辈子第一个“对不起。”

李苗苗吃惊地看着他。

王宏杰吭吭哧哧,举着大半个地瓜:“那个,我、我说你心里头有人,是我不对。苗苗,你原谅我。”

这么个大个子,举着个黑乎乎的烤地瓜,面红耳赤的,特别滑稽。

可是,他特别认真。

眼睛盯着李苗苗,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那种紧张和担心,完完全全地写在脸上。

李苗苗愣住。

她放下菜刀。

“我、我错了。我、当时我、苗苗,你大人大量,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原谅我。”

李苗苗眼角一酸。

被男人说心里有别人,这是多大的侮辱。

现在这个糙汉子道歉了。

她想到欧允棠的话,欧允棠说两个人要交心,两口子要相互理解,才能过好小日子。

她两手交握,手心都出汗了。

过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我、我心里没人。我嫁给你,就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

“王宏杰,我们,就跟小欧姐和莫队长一样,好好过日子吧。”

王宏杰高兴得连连点头:“好,好。我们好好过日子。”

他举着大地瓜:“你吃,以后好东西都给你吃。”

大狗熊一样,傻乎乎的。

李苗苗笑起来。

到了第五天,天晴了。

整个6号村子里的人全部出动。

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妇女抱着小婴儿。

男人们都聚在一起,扛着铁锹,夹着锄头,往村口走去。

老人们都跟在后面,叹气。

“今年的收成算是完了。忙了一年,到头来,一场雨都给毁了。”

“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水。这是老天要收拾谁啊。”

“我记得十几年前那场大雨,这西疆饿死多少人?人走着走着,倒地就死了。那时候,惨哦。连树皮都被扒光吃掉了。”

也有人说:“现在国家不会不管我们的。放心,饿不死人的。”

也有人说:“当初莫队长说要提前收庄稼,我们还都不信人家。听我儿子说,农场五个生产队,只有莫队长那一队的庄稼是收全了的。”

“是啊,当时莫队长说害怕下雨,我们还笑话人家。现在,人家倒要笑话我们了。”

“人家莫队长是大学生,有文化。种庄稼就得靠有文化的人才行。人家有眼光,看得长远。”

“听说莫队长那一百多亩的试验田,大丰收,我孙子跟着去农业局送棉花,听他说,4号棉卖了个好价钱。”

“现在,莫队长算是发了,是大财主了。”

……

欧允棠和李苗苗随着村民们往前走。

越往前走越心惊。

村子地势高一些,没有被淹。

村子周围,汪洋一片。

低一些的庄稼,比如地瓜、花生和土豆这些根茎类的,根本看不到了。

高一些的庄稼,比如棉花、小米、高粱和玉米这些,露着半截脑袋。

那些棉花和高粱,东倒西歪的,不少棉花变成了空壳,一个个的空壳子张着嘴,似乎在控诉老天爷的狠心和残忍。

水,到处都是水。

水如同缓缓流动的湖面,上面飘着不少尸体。

地鼠的尸体,也有鱼的尸体。

翻着白白的肚皮,顺着水飘走了。

这个时候,最怕有传染病。

欧允棠避开水域,不再往前走。

所有人都停下,看着这死寂一片的洪水。

他们满脸都是绝望。

他们与世隔绝,家里的饮用水都喝光了。

有些人家只能接雨水做饭。

没有蔬菜,每天下面条吃,或者吃馒头这些面食。

现在,这水里有这些动物的尸体,肯定不能喝。

莫悍山站在最前面,几个队长跟在他身后。

他最年轻。

可经过这次之后,其余的四个队长都隐隐以他为首。

厂长说:“这水得两三天才能流完。这几天大家都没水喝。”

“悍山,你看咋办?”

莫悍山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非常冷静:“回去捆张木筏,找个会划船的人,送我出去求援。”

“村子里小孩和老人多,必须得有水喝。”

厂长回头:“谁会打木筏?谁会游泳?谁家有不要的烂木头,门板也成。”

“我。”

“还有我。”

“我也会。”

“我家有张不用的木床,劈开做木筏。”

莫悍山喊了一声:“都跟我回去,马上打木筏。”

十几个人立刻跟着回去了。

一个妇女突然哭起来:“我的菜,我的菜都没了。”

“都被水淹了。”

她这一起头,有妇女跟着哭:“我的棉花,我还指着我的棉花卖钱,给女儿做棉被呢。这下完了,全完了。”

“我的黄豆啊,我还要做豆腐卖呢。这下,都被冲走了。”

“我的棉花也都完了。我今年的收成,全完了呀……”

一个村子的女人们都哭起来。

老人们就抹泪叹气,男人们都默不作声。

女人们一哭,孩子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