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服装展销会
岑济一听，顿时把怀里的连枷往周能军怀里一丢：“怎么不早说！”
往山下走了两步，回头对着周能军喊：“我要是没回来，下午的油菜就你打了！”
离开这群小妇女老司机后，岑济的脚步都轻快不少，油菜地就在莲花生产队的后山上，离芙蓉生产队不远。
三里来长的路，岑济半个小时不到就走完了，路上还摘了不少野莓，陵谷当地俗称孟姑姥。
一个个红艳艳的，指头大小的果实汁水却相当充沛，入口就是酸，些微有些甜，是农村小孩不可多得的美食。
岑济多采了一些揣在口袋里，想着回去给邱慧娟吃。
一进厂门，就看见沙永红陪着杨佳坐在办公室里头，当下岑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岑校长！你可终于回来了！”杨佳起身热情地跟岑济打招呼，拉着他往自己身边坐。
“小岑呐，好事啊，县里要给咱们新学校拨一批玻璃过来，全是洛阳产的，又大又清楚，一个气泡都没！”
沙永红脸上堆着笑，像大街上的小贩，满口嚷嚷着好消息、好消息。
话音未落，门口又传来吕小兰爽朗的笑声：“支书，听说县里纺织厂愿意给咱们供应布料？”
好嘛，这是要发动群众了。
其实昨天跟邱慧娟一沟通，岑济发现自己的思想觉悟还是差了点，也可能是几十年后的社会思潮有所蜕变。
毕竟在市场经济下，什么都要讲求利益。
商人为了多赚取利润拼命地压榨；工人为了多挣些薪水咬牙加班；身居要职者把自己手中的权力发挥到淋漓尽致；教师不再尽心尽力上课，转而在课外辅导班里挥洒智慧；学生们的理想不再是科学家，倒是对主播、网红情有独钟；而农民，依旧被遗忘在社会一角，但四周已经充斥着资本的触手，随时准备冲过去把他们吃干抹净！
看着杨佳充满期待的目光，岑济把手伸进了口袋，轻轻捏了捏那些饱满多汁的孟姑姥。
“我没意见，那戒指已经是小邱的了，你们应该问问她的想法才是！”
沙永红和杨佳对视一眼，各自脸上都如释重负，杨佳双手握住岑济的手，颇为动情：“岑校长，办学校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提！”
“杨县长，你还是叫我老师更亲切些！”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邱慧娟一到厂里，立刻就从手上摘下了戒指，连带着当时的戒指盒都给了杨佳。
“这个戒指在我手上也没多大作用，只要对集体有益，我愿意出一份力！”
杨佳接了戒指，一刻也不愿多待，匆匆和沙永红说了签合约的事后，就直接上车回城。
至于后续的事情，鲁求英和周有才都统统委托沙永红代办了，两个老农民对于这些官面上的事还是有些发怵。
杨佳这趟来可是费了大力气。
先是找教育局给邱慧娟的父亲邱家森办理进城调动手续，再去找了沙永红，承诺万安公社水泥厂今后每年都拿出一成利润上缴公社。
纺织厂的布料、学校的玻璃，那本来就是自己分管的一亩三分地，也就是捎带手的事，顺便就给办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一开始对陵谷的不适应，到现在对各种关系、资源利用的如臂使指。
似乎他已经有些依赖上这种感觉了，就像这次的戒指，他觉得思想动员、说服教育的作用完全失灵，只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才能打动人心。
一切都有价码，而自己手里的筹码好像并不多啊！
汽车在在路上疾驰，掀起的尘浪滚滚而起，逐渐模糊了道路的边界和形状，也使人看不清车辆的去向。
是向东？还是向西？
“捞翔，你们这是去万安公社做什么？”一辆拖拉机冒着黑烟突突突地从灰尘里钻出来。
一个年轻人站在拖拉机车斗里，手扶着前面的顶棚，大声朝驾驶室喊话。
“拉砖、拉瓦、盖房子！”
年轻人从河南来，自打去年回了乡，跟支书说了路上的见闻，支书就对这个跃进大队很感兴趣，今年刚一忙闲，就打发他亲自过来一趟。
“看看他们南方人搞得怎么样，俺们是不是要把田地都收回来！”
一路上，林爱红牢记支书的嘱咐，在本子上记了很多地方的情况。
有些地方穷，有些地方乱，有些地方又穷又乱，富裕的地方很少，城里都大差不差，一到乡里就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还见过几个光屁股蛋的小孩，为了抢几颗粪球，在地里打了起来。
本来到了陵谷县城，他是准备走到万安公社的，可没想到一路走来，拖拉机跟流水似的跑，时不时还看见挂着外地车牌的小货车。
林爱红实在是好奇，便在路边拦了一辆，一起抽了两根经济后，才知道对方也是去万安公社的。
当下也就搭上了顺风车，一路直奔跃进大队而去。
越往跃进大队去，路上的车就越多，板车、拖拉机、卡车，甚至林爱红还看见不少人还骑着自行车。
而只要下车一打听，他们的答复都出奇的一致：
买东西！
要么买砖瓦，要么买瓜子，还有的是过来买衣服。
“豁！你是不知道吧？这跃进大队的瓜子可是有名的，出口创汇产品！”
“人美国佬自己找上门来，求着鲁书记卖给他的！”
“就这人鲁书记还不干呢，硬是让老外在外面站了三天三夜，最后才让他进了门！”
“不是、不是，我听说是这个美国佬给跃进大队捐钱，要建小学，鲁书记才卖他的。”
“你们都扯淡，跃进大队现在多富裕，建学校还要美国人掏什么钱？”
“就是，我听说是美国佬找的县里符书记，符书记以前跟鲁书记一道打过仗，这才卖给他！”
林爱红越听越觉得不靠谱，各种说法都有，但都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跃进大队现在日子过得红火。
正说话间，一辆卡车满载瓜子开了出来，副驾驶把头伸出来跟相熟的人打招呼，满脸都是兴奋的神情。
大路上停满了车，路口有穿着制服的保卫科干事在维持秩序，一次只能进去两辆车，先出后进，不准插队。
“这路还是修窄了啊！”周有才站在厂门口，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作指点江山状。
岑济不语，只是拿着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字：
出口产品，畅销全球
洲际品牌，享誉世界
这瓜子既在亚洲卖，又在美洲卖，这可不就是洲际品牌吗？
就像后世有个卖羽绒服的，明明白白写着：畅销全球七十二国。
咱也不知道他这七十二国到底有哪些，但老百姓一听就觉着牛鼻呀。
“得跟支书说一声，让他那战友下次包装袋、包装箱上都得印这个，广大群众就认这个！”
岑济带着张克清在厂门口贴上刚写好的广告，一边一张，看着就气派。
“唉？小左，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岑济在围过来看广告标语的人群里发现了弓着腰的左青峰。
“啊！没、没啊！”左青峰被发现后，把手背在后面，尴尬地回应。
岑济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就给他拽了过来，发现他手还背在后面，就伸过头去看。
发现这小子手里还攥着个包袱皮儿，岑济也是乐了，好好一个大小伙子怎么搞得跟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两人一通打闹，岑济才发现这包袱皮里装着两件“跃进衫”。
“我说你这人可真是的，你要这衣服，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怎么还偷偷摸摸的！”
“嘘！吕厂长跟我说了，这衣服现在不对外卖，你们队里人都不行，我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嘛！”
左青峰一脸紧张，搞得岑济一脸懵逼，说来也是，自从服装厂批文下来后，吕小兰就一直没对外卖过。
周有才倒是开心，外人要想买衣服还得从他这里拿，给瓜子厂的配货也没说价格，只说记账。
岑济心下疑惑，便带着左青峰一起去了服装厂。
现在厂里人手多，吕小兰腾了一处库房出来给丁小曼、邱慧娟做宿舍，平时白天人多，晚上两个女孩子住一起也有个照应。
服装厂里缝纫机响个不停，仇玉和正帮着搬布料进去，一件件衣服做好了后都叠在一处仓库里。
“玉和，你们这衣服做了这么多，还不对外卖吗？”岑济帮着他把布料抬进去。
“嘿嘿！岑校长，你没发现我们虽然不在卖，但外面穿跃进衫的人也有不少吗？”
岑济听完一愣，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最近自己去公社给邱家森送衣服的时候，好像看见不少老师也穿上了跃进衫。
而瓜子厂送衣服得是买一大批瓜子才有，基本也都是外地的商贩买的多，本地人穿“跃进衫”的还真是少见。
“难道说，有人在挖集体的墙角，薅大队的羊毛？”岑济紧皱眉头，一脸严肃。
“什么？什么羊毛？”左青峰听完一脸懵逼，挖墙脚自己知道，薅羊毛是啥？
“哎呀！你是不是外国人啊，连这个都不知道！”岑济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接着又猛然想起，这薅羊毛的说法现在好像还真没有！
“等会儿再跟你解释！”岑济也顾不上跟左青峰科普春晚知识了，还是得先把这盗卖集体财产的事儿给搞明白了。
仇玉和听了岑济所说的担心后，反而大笑起来，让岑济宽心。
“所有的衣服都有编号，不是我们这流出去的！”仇玉和面露微笑，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那是怎么回事？”岑济眉头依旧紧皱，接着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我靠，不会现在就有山寨货了吧？”
山寨，这可是几十年后的一大特色，岑济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外面出差，就有幸吃过康帅博，喝雷碧，掀开盖子一看，好家伙！面里还躺着两根“又又汇”火腿肠。
小时候学校里到处都能看到“Adidiaos”“nier”，岑济也穿过“pvma”，你还真别说，质量还挺过硬。
这些山寨产品，往往以相似的外观打入市场，再借助极其低廉的价格把正版轰杀至渣。
这对广大群众来说，喜闻乐见呀！
花小钱，装大比，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是不被允许的，大队还指着这打开市场呢，现在就有人来断财路，那岑济少不得要去找他父母了！
“岑校长，你放心好了，这事情我和吕厂长一早就知道，就这几天，我们就能把这事给解决了！”
仇玉和信心满满，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表示这些都是小事，任何困难都难不倒英雄的跃进大队社员！
“怎么说呢，我们只要安心搞好生产，这些人就会突然消失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
岑济听完似懂非懂，出了厂门，发现桂枝大嫂在前院里搭架子，蔡大妈也在帮忙。
“这是在干嘛？”岑济好奇的问。
“吕厂长和仇技术员安排的，说是这几天要在这办展销会，到时候来的人肯定多，我们得先在外面预备好！”
桂枝大嫂干劲十足，自从得了吕小兰的承诺，说这旧厂房就留给她开代销店，对吕小兰是言听计从。
至于这次说要搞什么服装展销会，她也是一直忙前忙后，说实话她也眼馋那衣服，想让吕小兰先卖两件给她。
可吕小兰却咬死了不松口，非要到展销会那天才卖，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午特意拿了一件过来让她先收着。
说是等到展销会那天直接穿身上，就当是做宣传了，“跃进衫”的样式她早就知道，平日里没少见仇玉和在那摆弄。
但这衣服拿到手总感觉跟以前有什么不同，仔细一瞧，原来是左胸前的印刷字变了。
以前是红漆刷的“跃进”两个字，现在变成了用细线绣的一个抽象的“人”字，像是一个人在奋力奔跑，倒还挺好看。
再就是衣领子里面多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布料，上面用笔写了“中”字，好像别的衣服里也有“大”“小”的字样。
据吕小兰讲，是为了方便找码数，个子大的就买大的，身材小的就买小的。
桂枝大嫂心说这吕小兰怪不得能干厂长，想的还挺周到的，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些主意大多都是仇玉和鼓捣出来的，她听了觉得挺好，就拍板这么干了。
架子很快就搭好了，正对着院门搭了一排，一辆装满红砖的拖拉机突突突的在院门停下。
“同志，来包经济！”
“哎！来了！”
“再给我打瓶酒，打满了！”
桂枝大嫂接过玻璃瓶，熟练地揭开酒坛盖子，用酒吊子往坛子里一插一提一顿，酒液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瓶中，竟是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同志，我看你这门前搭着架子做什么啊？”
“我们队里服装厂要搞展销会，就在这里办！”
“哟！你们服装厂真要开业啊，哪天啊？”
“这个月二十五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