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参前来送刘邦出狱时,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有了些许变化。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待人接物虽说依旧如往昔那般。
可往日那股爽朗大气却好似消失不见了,更加得内敛从容。
作为相识多年的挚友,曹参自然是极为了解刘邦的。
回想起昨日见到的那小女子,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刘邦这小姨妹竟会对他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
踏出牢房后,刘邦站在明媚的阳光下,抬手活动着筋骨。
他扭头望向县令所在的值房,眸中闪过一抹凛冽的寒光。
就在这时,县里的主吏掾萧何踱步而来。
萧何身着一袭玄色衣袍,长相斯文儒雅,性格也是最为平易近人,与刘邦平日里私交甚笃。
想当年刘邦娶妻之时,家境贫寒。
他成婚时所穿的衣裳,还是萧何让自己的夫人帮忙缝制的呢。
萧何笑着与曹参打过招呼,转头对着刘邦没好气地说道:
“你日后可得省点心,你这次能够这么快出来,多亏了大家一番运作,那个夏侯婴挨了一顿鞭子,死死咬定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若他把你供出来,你且想想那秦律会如何严惩于你?”
刘邦赶忙双手抱拳,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含笑说道:
“多谢萧大人帮忙,我猜您必定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刘季定会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
萧何伸手扶起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打趣道:
“别谢我,我也收了你那姨妹给的好处,人家可是拿出五石粮种来赎你回去,送礼都送到县令那了,还偏偏说是你这泗水亭亭长献给县里的粮种,如今正值播种的大好时节,这五石粮种,种下去到了秋日收获必定颇为可观啊。”
说着,萧何轻轻拍了拍刘邦的肩膀,笑着说道:
“我们自是得赶紧将为国为民的刘亭长给放了,这点小事不就按下去了嘛,还好,这夏侯婴也是个讲义气的好汉。”
刘邦听闻这话,心里猛地一紧,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与难以置信,开口问道:
“我姨妹赎我回去的?她不是被县令看中要做小……”
话还未等他说完,一旁的曹参急忙伸出手,紧捂住他的嘴,强忍着笑意解释道:
“快别说了,根本就没这回事儿,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那姨妹吧。”
刘邦被他捂住嘴,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心底积压的那些苦痛此刻也缓缓褪去,过了好半晌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哪里能不明白,自己又被吕青那小恶女给戏耍了!
他就说,吕青才多大年纪,县令怎么会瞧上一个小丫头呢。
想到此处,刘邦一把拉下曹参的手,压低声音逼问道:
“你怎么回事儿?竟然也和那小丫头串通一气来诓骗我?”
他眼中闪过一抹恼怒之色,吕青可真有本事啊,来县里这一趟,不仅懂得贿赂县令,还能把曹参也拉下水。
让他陪着一起演戏来骗自己!
曹参连忙躲到萧何身侧,爽朗地笑道:
“可不是我有意要诓骗你,你那个小姨子可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儿,我和萧大人都收了她的好处,我能不帮着你那小姨子说话嘛……”
萧何微微点头,他目光深邃地看向刘邦,意味深长地说道:
“还是刘季有福气啊,不仅有吕大小姐嫁你,你这小姨妹也是个厉害角色。”
刘邦笑着点了点头,口中喃喃说道:
“我可不是有福气嘛,我被人骗得死去活来的……”
刘邦越想越气,忍不住磨了磨牙,只想赶快找到那小恶女,好为自己出口气。
昨日他那般难过,竟全是她故意哄骗他的,这叫什么事啊!
……
吕家众人齐聚在堂屋内,一家人正热热闹闹的在用饭。
林青青和吕嬃昨日在县衙把事儿办完后,干脆就先回了吕家,省得还得麻烦樊哙再送她们回去。
吕家称得上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了。
除了她们姐妹几个之外,还住着大哥吕泽和吕释之。
这两人也都已经娶妻生子,就拿大哥吕泽来说,他两儿子,如今老大都已经六岁了。
今日这一大家子人基本都在。
唯有二哥吕释之因为有重要的事,回老家单父县去了。
父亲吕公年近五十岁,下颚长须飘飘,身着一身广袖深衣,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名士的儒雅风度。
他放下筷子,抬眼看向林青青,温声询问:
“你昨日既都去了县衙,怎么没去找你大哥帮忙,反倒去给那县令送礼去了?”
大哥吕泽和夫人正坐在一侧,听到这话,也跟着抬眼看向她。
林青青和姐姐吕嬃对视了一眼,耐心地解释道:
“哥哥毕竟还在县衙里做事呢,我也不清楚姐夫这里头到底还牵扯着什么事。既然姐姐很是担心姐夫,我就想着干脆拿出些粮种去打点一下,免得让哥哥出面去跟县令求情了。”
她昨日在县里的时候,特意找人打听过了,要是吕泽出面去说情,也不可能让人这么快就把刘邦给放出来。
顶多也就是争取从轻发落罢了。
这秦律非常严苛,众目睽睽之下,县令也不敢说无罪就无罪。
林青青是现代人,对于求人办事这套门道,可太清楚不过了。
以刘邦的名义去捐献粮种,这么一来,既能够占据大义的名分,又能实实在在地为县令增加些政绩收入。
这才是求人办事该有的样子嘛。
总不能空着两手,光凭着一张嘴去求人家办事吧。
吕嬃挨着二嫂坐着,听了林青青这话,也赶忙点头附和道:
“我和青青哪知道姐夫这事儿到底是大是小呀,就想着先拿粮种试试看呗,要是不行的话,再去找大哥帮忙也不迟。”
吕公听了她们的解释,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吕雉担心刘邦,为了女儿着想,就当做破财免灾了,两家是亲家,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倒是吕泽,抬手虚点了一下林青青。
他生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脸上笑眯眯地说道:
“你们可别被青青给糊弄过去了,她那送礼的法子,可真是送到县令心坎儿里去了,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跟着学了一招呢。”
吕泽在县衙做事,差不多就相当于县令的秘书。
昨日林青青的那些举动,自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虽说只是一件看似不大的事儿,可吕泽却觉得这个妹妹着实很有手段。
他在县里做事这几年,还从来没见过有谁送的礼,被县令收下之后,不仅让县令满心欢喜,反而还能变成县令的政绩。
这可厉害了。
要不是县令教化有方、治理有功,刘邦这么个小小的亭长,怎么会特意献上稻种呢?
这稻种种下去,等到了秋日里,县里就能多收获不少粮食。
这粮食就是救命的东西啊,要是这事儿被传扬出去,那更是给县令扬名了。
别人送银钱都达不到的效果,他这妹妹不过用稻种就搞定了。
这种手段就连混迹于县衙中的官吏,怕也未必能玩的明白。
吕公和家里的众人听了吕泽的这一番分析,纷纷面露惊讶之色,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林青青。
吕夫人伸出手,亲昵地揽着小女儿的肩膀,一脸疼爱的说:
“这事青青办得漂亮,就用了些稻种,不仅让你姐夫顺利脱身,还没动用你哥哥的人情,不愧是我的女儿。”
林青青乖巧地依偎在阿娘的怀里,装出一副乖乖女的模样。
母亲看自己的闺女,那自然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她心里可清楚着,她这阿娘对于儿媳妇们,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吕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刘邦匆匆赶回家后,却没有瞧见想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