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尉救命之恩,谢太尉救命之恩!”
一直跪在地上,将两腿都跪麻了的宋江,没有丝毫的怨怼之情,反而感激涕零,连连叩首谢恩。
但是善于撩拨别人情绪的高俅,又怎会让送出去的人情,送的这么简单呢!
“你谢某,做甚?”
高俅的话,不止是像冷水当头浇下,更像是刀子一般,狠狠的,扎进了宋江充满感恩之情的心脏。
“嗝……嗝……”
人在极度的,大喜又大悲的情绪转变下,会有什么样千奇百怪的反应,都有可能。
此时的宋江,大脑一片空白,任由脸上的鼻涕眼泪横流,却不知道擦上一擦,整个人还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喉咙里,则是很有节奏的,打起了嗝顿。
看着被自己弄的疯疯癫癫的宋江,高俅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哼!
你这黑厮,为了活命,屎尿都不怕,还怕某逗弄上两句么?
可高俅忘了,屎尿,只能恶心人,而言语,能杀人,更能诛心。
有时候,魔法攻击,要比物理攻击,威力要大得多啊。
“某说,要与蔡党斗上一斗,可又没说,非要救你宋江啊……”
恶趣味上来,挡都挡不住的高俅,还在用言语伤害着可怜,又无助的宋江。
噗通!
一会欣喜若狂,一会失魂落魄,一会喜出望外,一会痛不欲生,经历不知多少次两极翻转后,已经濒临崩溃的宋江,瘫倒在地。
彻彻底底的,躺下了。
如果现在问他想怎样,他一定会说,来吧,不要等五日后了,现在就来一刀吧,痛痛快快的,干脆点。
他,累了。
可是,磨人的高俅,又怎会让他就此躺平呢!
半句,只用了半句,高俅又让宋江满血复活,跳将了起来。
“假设,你宋江,成了某的人……”
“太尉!我是你的人,我宋江,要做你的人啊……”
宋江能成大事,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他表面上做事豪爽,为人讲义气,成功的树立起一个江湖大哥的完美形象,最最关键的,在于无论经受什么打击,终能缓过劲来!
听闻高俅稍露口风,他立马反应了过来。
原来,高太尉,是想收用我宋江啊!
哈哈哈……
宋江内心,又开始活泛起来了。
站在那,他的胸也挺了,腰也直了,整个人,也有了些顾盼自得的味道。
“假设,某,只不过假设而已。”
高俅脸上似笑非笑,大有深意的盯着眼珠转的飞快的宋江。
“无须假设,我宋江,自今日起,便以太尉马首是瞻!”
宋江躬身行礼,说的极是恳切,但听在高俅耳里么,却是还差了点意思。
“你觉着,你有何用?”
所以,高俅并没有欣然接纳,而是提了一个相当尖锐的问题,让宋江一下就陷入了深深的自省之中。
是啊,我有何用?
论才,眼前这位高太尉才高八斗,号称词坛新霸主,而我宋江,不过粗通文墨,连写个诗,都会被诬成反诗。
论武,别说殿前司太尉统管八十万禁军,帐下武艺高强之人数不胜数,就算是门口那铁牛真要动起手来,十个宋江都不够他砍的。
论出身、论背景、论官阶,算了,宋江都没脸提这些。
那么,高太尉到底是,看中了我宋哪里呢?
思来想去,宋江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可是,找不到合理的答案,就意味着他成不了高俅的人,而成不了高俅的人,也就意味着,他难逃五日后的那一刀。
好在他不笨,自己想不明白不要紧,有人想的明白就行。
“宋江愚钝,还请太尉赐教。”
抛开之前为了活命,将姿态故意放到近乎卑贱的地步,此时的宋江,是所有与高俅应答时,最为谦恭的时刻。
他,是真的想知道,自己到底有何价值,能让高俅另眼相看。
还是那句话,他不信高俅大费周章,到这牢里来,只为了与他宋江,说两句不痛不痒的闲话。
“你有何用,稍后再说。”
高俅的丹凤眼中,一道精光闪过。
他,要开始骚操作了!
“宋江啊,你可知,你为何落到如此境地?”
不着边际的这一问,倒是把宋江给问迷糊了。
为何落到如此境地?
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浔阳楼头,你作词,我吟诗,最终搞得我被判了个斩立决么?
“咳咳,某是指,你更早些,你为何被刺配至江州!”
假装没看到宋江幽怨的小眼神,高俅循循善诱。
“更早些?”
宋江下意识道:“杀了阎婆惜?”
“那,你为何杀阎婆惜?”
“哼,那贱人!私通张文远不说,还拿了书信要告发……”
宋江刚说一半,连忙住口,有些心虚的望向高俅。
那书信,可是晁盖写与他的,而晁盖是劫了生辰纲的贼人,如今还去了梁山落草为寇,与他通信,便是私通匪盗,又是罪加一等。
“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让宋江心中稍安的是,高俅听了,却是不以为意,还宽慰了一句。
“那信,是晁盖写的,生辰纲,是他劫的,如今他上了梁山,还火并了王伦,当上了梁山泊主。”
“呀,太尉如何……”
宋江大吃一惊,这高太尉果然非同一般,连这等辛秘之事,都瞒不住他。
“某如何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道为何,晁盖要写书信与你?”
“这……一是通个平安,二是……二是送金子……”
时间隔了颇久,加上从未细想其中缘由,宋江有些不确定,为何高太尉会将这点拿出来单问。
“嘿嘿!”
高俅见宋江有些不以为然,皮笑肉不笑,嘿嘿一声后,说道:“先说金子,生辰纲共十一担,每担值万贵,合下来超过黄金万两,那晁盖,送了多少与你啊?”
虽然高俅明明知道十一担生辰纲里,只有蔡夫人那一担是真的,但对宋江么,他当然不会点破其中的真相了。
“一……一百两!”
宋江初时还没觉得什么,毕竟他也不曾缺过钱用,可高俅接下来的话,多少,还是让他有点不爽的。
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一百两,还是让你与朱仝、雷横一起分的吧,嘿嘿,他晁盖的命,合着在你这,就值三十三两三啊……”
“这……”
虽然不缺钱,但宋江要面子啊!
当听闻晁盖劫了十一万贯,却只与他一百两,还确是让刘唐交待,说是要与朱、雷两人均分。
宋江还记得,当时刘唐的原话,是:“晁头领哥哥,只想兄长大恩,无可报答,特使刘唐赍一封书,并黄金一百两,相谢押司并朱、雷二都头。”
“哼!钱财而已,不值当理会!”
宋江虽然这么说,可脸上,已经把心中的怨气,有所表漏。
“那你可知道,为何,晁盖要安排刘唐走这一趟,又为何,要专门写封书信,让他带在身上呢?”
“许是……随意安排。”
宋江心想,安排个人么,还有什么讲究的。
“刘唐,号赤发鬼,面带老大一块朱砂记……”
高俅悠悠然,点出了刘唐的特征,却仍没有点醒宋江。
“太尉所言不差,可,那又如何?”
“你真没想过,梁山有这么多陌生面孔可以安排,可晁盖,偏偏差了最容易被人识别的刘唐,去找你,还是去县衙找的你。”
高俅顿了一下,说了一句让宋江呆若木鸡的话。
“你是不是,真以为,晁盖是拿你当兄弟,都落草为寇了,还想着给你报平安,送金子给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