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星人主皇被赫特斩首的消息不胫而走,如同海浪席卷,彻底在整个帝国中引发剧烈轰动。
星网、街道,科瑟帝国上下一片欢喜鼓舞。
那个曾经在他们眼里不被看好的公子哥儿,却是最后在大厦将倾时为他们遮挡风雨的人,一朝名成天下知。
王宫,行政殿中。
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不断从里面传来,守在门外的侍从屏息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自从赫特取得主皇首级帝国上下激昂庆祝时,陛下便三天两头动气,前不久还处决了个无辜受到牵连的侍从。
埃奇沃斯在这个当口出现。
看见来人,侍从松了口气,为他打开房门。
陛下震怒的时候,也只有埃奇沃斯出现情况才会好转些。
殿内,伊莎贝尔再次摔了一套茶具,殿内一片狼藉。
“现在外面是恭维赫特的,哪还记得我这个君王。”
埃奇沃斯替她收拾好脚边的碎片:“您是整个科瑟帝国的统领者,无论是谁也越不过您去。”
伊莎贝尔怒气未消:“都怪阿狄森那个蠢货,竟然将阿诺给放跑了,没了阿诺的牵制,赫特还不得谋权篡位。”
“吉本预测的果然不错,埃德蒙就是王室的克星,是异端,必须铲除。”
埃奇沃斯:“陛下放心,我一定会全力助您铲除异己。”
伊莎贝尔脸色柔和下来:“我身边也只有你是全心为我了。”
“我很荣幸为陛下效劳。”
隔天一早,伊莎贝尔传召赫特回到主城的消息就递到了边境。
简直不用猜都知道伊莎贝尔这次传召赫特回去没安好心。
主皇刚被铲除,现在正是趁此机会清剿庞德星人的大好时机,却在这个档口要身为主力军官的赫特回去。
颂寻反对:“回什么回,就留在这。”
不管王室在内城有多手眼通天,也做不到随意插手边境军区,这里完全是属于赫特的天然庇护屏障。
眉间忽然落下手指,赫特将他皱起的眉头抚平。
“我和她之间的账还没算完,不能就这样过去了,别担心,我不是从前只能任她摆布的提线木偶了。”
来到边境这一年的时间,有些掩埋在时间之下的往事被逐渐深挖出来。
从父亲的副官口中,赫特了解了父母当年去世前的隐情。
他的父母皆死于精神力暴动,可那只是一场再寻常普通不过的战役,怎么也至于让两个身经百战的老将折在这上面。
副官曾在前一天晚上见到有人进入元帅营帐,神色紧张慌乱,只是当时没有太过留心。
直到元帅携妻子黛比中将双双殒命,他才察觉到异常。
却发现最初那名进入元帅帐中的士兵离奇死亡,或者说更像是被灭口。
经过探查,副官得知那人曾出自王宫。
就算是早有察觉父母的死和伊莎贝尔脱不了关系,但真正确定下来,赫特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憎恨。
他的父母从无二心,一生都贡献在了守护帝国安宁上。
伊莎贝尔就这么容不下他们,容不下埃德蒙家族。
陷入沉思中的赫特眼中晦暗,眉尾的疤痕仿佛也透出了一抹血气。
颂寻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再劝说下去了。
赫特看出他的忧虑,将人拉到自己身旁,眼中被一阵带着暖意的温柔替代,手指轻轻拨弄他的额发。
“我有准备,开心点,被欺负了总要讨要回来的。”
颂寻微微侧头,盯着地板声音很轻的应了一声。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自从在机甲内的那晚之后,面对赫特亲密一些的举动,感觉都变了味。
——
出发的前一天,颂寻见到了那片赫特口中湖。
第一眼就被眼前碧绿的湖水和围绕的金色沙漠交相辉映的壮丽景色震撼。
赫特说起幼时唯一一次被带到边境,见到这面湖时和他的反应一模一样。
沙漠中的夜景绚丽,明亮的星空洒满天穹。
颂寻也是在这时发现,赫特的眼睛并不是全然的蓝色,其中参杂着浅浅的墨绿。
安静望着远处时显得幽怨而宁静,像是面前的湖泊,也像是广阔的海洋。
深邃的望不到底。
于是颂寻开始试着明白,赫特不再是那个需要照顾轻哄的孩子了,他在成长。
逐步走向成年男性那般。
他不应该再将赫特当做那个背在背上,别扭地闹着脾气的小孩儿了。
第二天,自边境折返的军舰在图布西上空划过。
街道各处都插满了迎风飞扬的旗帜,以表示对赫特回归的欢迎和重视。
除去代表帝国的太阳之花,其中还充斥着埃德蒙家族专用的旗帜。
夹道欢迎的人群将街道堵的严严实实。
颂寻从窗口往下望,耳边似乎都能听到地下振奋的欢呼声。
而这原本就是属于赫特的,只不过推迟了许久。
也怪不得伊莎贝尔要如此着急将赫特叫回来,这场面足够她好几晚都睡不着觉了。
按照惯例,飞艇一律不许进入王宫,不过为了以示对赫特的欢迎,破例允许飞艇在王宫内降落。
伊莎贝尔早已带人等在殿前。
赫特一席军装黑色披风,金色的穗带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代表着高级别的勋章佩戴在双肩之上。
他动作随意地行了个礼,下颌微扬。
这礼行的不是那么有诚意。
伊莎贝尔却像是不觉,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变。
“好孩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赫特扯了扯嘴角:“那就多谢陛下赏识了。”
“我为你准备了凯旋宴,一路舟车劳顿的,赶紧先休息休息,晚间我再叫人唤你。”
听完客套话的颂寻一下打起精神,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赫特却面色如常:“一定准时赴宴。”
他拒绝了伊莎贝尔邀请住在王宫的好意。
军舰从王宫内径直回到埃德蒙府邸。
古堡门口,埃奇沃斯第一个上前为赫特扶住舱门,关切道:
“房间我已经为您打理好了,少爷瘦了,我吩咐厨师给您做了爱吃的饭菜。”
“您看是先休息还是用餐?”
他的询问没有等来回应,赫特并未急着进屋,而是转身等候军舰内的颂寻下来,这才一同进屋。
兰姆从埃奇沃斯身边窜了过来,讨喜的恭维:“少将穿这身衣服真精神,恭喜少将再立战功,少爷累了吧,待会我将午餐送到房间。”
“行。”
被挤到后面的埃奇沃斯脸色难看,盯着被簇拥的一行人,眼中笼罩着一层暗色。
佣人们将食物送上,替赫特将衣服带下去清理后,全部退了下去,轻声合上房门。
一年的时间没回来过,颂寻感慨了番。
一回头发现赫特已经躺下了。
该说不说,这位心态一向好到爆裂。
赫特丝毫不为晚上的晚宴忧心,朝着他招手:“过来陪我躺躺。”
颂寻:“你就不担心晚宴上会出什么事?”
赫特两只手垫在脑下:“你又怎么会认为我就没有准备?”
颂寻盯了他一会,发现赫特现在总有很多事瞒着他,转身便往房门外走。
“你去哪?”赫特在后面喊了声。
“你管我。”
颂寻暗搓搓在另一个空房间待了一下午,在天色暗沉后陪同赫特上了飞艇。
面对赫特一上来就询问他去了哪的话,高深地扬起下巴。
“我难道就没有点自己的事吗,不方便和你讲。”
赫特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不再问了。
王宫大厅内。
所有受邀的贵族和在一些在内城任职的军官都已经入席,就等今晚赫特这个主角入场。
赫特的位置被安排在高处,身边依旧是大王子耶茨。
终究有些东西是变了。
幼年期的赫特是充当伊莎贝尔表演的工具,依靠她那虚假的慈爱,而这次,他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埃奇沃斯此次也随行入宫,是他主动提出的,赫特没有拒绝。
颂寻和他站在赫特身后的位置,赫特却没落座,朝着侍从招手。
“加一张椅子。”
侍从不明所以,但很快执行,往他位置上再加了把软椅。
颂寻就知道赫特要搞事,什么都来不及说便被摁着肩膀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一旁的耶茨没控制的住表情,眼中不悦。
底下的贵族也是面色不自然,一个照顾人的机器人坐他们头上,说出去都荒谬。
虽是不满,却没人敢站出来。
上首的伊莎贝尔言笑晏晏,像是浑然不察底下的暗潮涌动。
朝着赫特隔空敬酒:“帝国何其有幸得你这样的将才,为国为民分忧,寻得太平。”
“这一杯,我替帝国上下敬你。”
埃奇沃斯弯腰替赫特倒酒,端到他手中。
“少爷请用。”
赫特接过,稳稳坐在软椅中没有起身,手指在酒杯上摩挲了下。
遥遥朝着伊莎贝尔举杯。
伊莎贝尔嘴角带笑,微垂着眼一饮而尽。
再放下酒杯时却见赫特仍旧是端着酒杯的动作,不见沾唇。
她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眉眼间尽显威严。
“怎么,是觉得这酒不合口味,还是觉得我这杯酒敬的欠妥。”
赫特手中的酒磕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酒是好酒,但要是会夺人性命,可喝不得。”
此话一出,大厅内一片寂静。
伊莎贝尔淡声道:“没想到你对我猜疑如此之深,既然不放心,我便传唤医官过来好了。”
吩咐之下,医官不到半刻钟便赶了过来。
将桌上的酒倒了几滴在专用的测试卡槽中,见仪器没有变化,转身面朝众人道。
“酒中没毒。”
伊莎贝尔:“现在可安心了?”
赫特嗤笑:“既然没毒,不如陛下先行品尝一口。”
“放肆——”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霍然起身,指着赫特鼻子骂,“陛下好心给你敬酒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敢对陛下不敬,简直狂妄至极。”
因为比彻推赫特落水而撤了爵位的霍恩比伯在前些年重新恢复了爵位,是伊莎贝尔一方绝对的支持者。
马伦一双眼睛阴恻恻盯着位于自己前头的赫特。
“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了,要我说这样不知好歹的臣子,应该拉到大街上当众斩首。”
他口中轻飘飘一句不过几场胜仗,就否决了赫特这一年来功绩。
边境这一年,但凡出战,赫特回回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深夜帐中烛火通明,作战布局。
可这些人在干什么,奢靡成性,纸醉金迷。
未免可笑。
一旁的耶茨也再装不下宽厚豁达:“母亲一直以来对你照顾有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赫特笑了声,举起酒杯突然朝埃奇沃斯递了过去。
“既然没人替我喝,那就由你代劳吧。”
埃奇沃斯心神瞬间乱了,眼中透着紧张。
“我怎敢喝少爷的酒。”
“我命令你喝。”
面对赫特的步步紧逼,埃奇沃斯求助看向上首的伊莎贝尔。
却迟迟不见她开口。
场上一时陷入猜忌,互相眼神交流。
一杯酒而已,喝了就喝了,至于这么紧张的样子。
众人没有错过埃奇沃斯朝伊莎贝尔频频投去目光的举动,一时都讳莫如深。
赫特端起酒杯站起身:“既然不愿意承认,那就由我来说好了。”
“这杯酒可不简单,里面有引发精神力暴动的诱导剂,也是害我父母当年死亡的真正元凶。”
此话一出,底下霎时哗然声一片,陷入了混乱的嘈杂。
要知道精神力诱导剂可是帝国明令禁止使用的药物,当年为了提高精神力制造的药剂,却在正式出售后导致数万人精神力暴动死亡。
早已被王室下令销毁。
怎么会又重现,还牵扯出了萨里夫妇两人的死因。
那要是实属,这招还真是杀人于无形,诱导剂并不会立即起到作用,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半个月。
到时候赫特出了事,也只会被认为是在边境作战时引发的精神力后遗症,如他的父母般不幸离世,不过是惋惜一阵,在随着时光被遗忘。
赫特:“如若有人对我的话有任何质疑,一试便知。”
坐在上首的伊莎贝尔在此时突然起身,直指赫特身后的埃奇沃斯。
“还不将这等背信弃义的仆从拿下,立即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