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曦甜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存了心思想要杀了齐锦的。
她的袖箭已经准备好,只要一按机关,就能让齐锦当场毙命。
最终,郑曦甜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杀了齐锦,那么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在这个封建社会生活越久,越不能不顾及身边的人。
前阵子宋府里的血案,还历历在目。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不得不向权贵低头。
即使心中有着无尽的怒火和不甘,也只能默默地忍受。
再高贵的灵魂,再有血有肉的人,在这吃人的封建社会里,总是要想一想那后果是否是自己能够承受得起的。
自己死了,也许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双儿和绿叶怎么办?
更别说还有郑抒怀和柳芸娘。
郑曦甜已经因为金蝉脱壳害过郑抒怀和柳芸娘等人了,不能让他们再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受到牵连了。
所以,郑曦甜最终选择了忍耐。
齐锦怕惹怒郑曦甜,打算灰溜溜地离开了。
临走前,郑曦甜强迫他写下了一封保证书,并盖上了私章。
这份保证书虽然不能保证齐锦不再来找麻烦,但至少对于她来讲,还有很大的用处。
“你要是觉得不够,我以后每天都写一封保证书好不好?”齐锦又低声下气地哄了哄郑曦甜。
郑曦甜一把夺过保证书看了看,没好气道:“你快滚吧。”
等齐锦走后,郑曦甜把双儿和绿叶搬到了床上,自己则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儿。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双儿终于醒了过来。
双儿觉得,以她的身手居然都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晕,这让她对此次益州之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双儿深知此行太过冒险,为了确保郑曦甜的安全,她极力劝说郑曦甜返回云京。
郑曦甜却并不打算轻易放弃这次行程。
郑曦甜看着双儿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中也有些不忍。
郑曦甜走出房间,向店小二要来了一些热水和热茶,并从包裹中拿出了一幅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舆图。
她将舆图展开放在桌上,用手指着上面的路线,耐心地解释道:“我已经向店小二打听过了。
我们只要沿着这条官道一直走下去,首先会经过新平和寿康两个地方,然后再到达雍州,最后就能抵达益州了。
不过听说新平和寿康最近遭受了旱灾和蝗灾,可能不是很太平,但最多五天后我们就能到达雍州,那里的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雍州选择乘船渡河,这样就能够顺利进入益州城了……”
双儿听着郑曦甜的话,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问道:“小娘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去益州呢?”
郑曦甜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认真地回答道:“你看,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收到益州那边的消息了?”
双儿仔细想了想,“邓嬷嬷来的那天,少主写了的一封信,此后每日一封,可就在七天前,再无动静。”
郑曦甜微微点头,表示同意:“这很不正常,我方才去楼下问了一圈,有没有听说朝廷派钦差大臣去益州的事,众人都说没有,而且最近来往的商队也少了很多。”
双儿暗暗皱起眉头,不解地说:“可是咱们云京全城都知道少主去了益州和谈啊。”
“对啊,云京到这里不过百里路,消息怎么可能封闭成这样呢?”郑曦甜疑惑地问道。
“难不成益州城那边出了什么事?”双儿焦急地下了床,急切地说:“我要回云京告知老爷!”
郑曦甜连忙摁住她,语重心长地劝道:“我们已经下山这么久了,暗卫却一直没有追上来,难道你就没有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吗?”
双儿顿时愣住了,她也意识到情况确实有些异常。
郑曦甜柔美的面孔上挂着一抹浅笑,她轻轻拍了拍双儿的肩膀,认真地问:“双儿,你到底是忠于你家少主,还是忠于裴府?”
双儿一脸迷茫地看向郑曦甜。
过了许久,双儿终于缓缓说道:“当然是对少主忠心耿耿!我们这些暗卫自幼便受到少主的救助,如果没有少主,也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郑曦甜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就好。既然如此,听我说,想要确保你们少主的安全,我们必须前往益州。希望他能够在那里坚持得更久一些。”
话音刚落,郑曦甜弯腰拾起地上那枚已经破碎成两半的玉佩,小心翼翼地将其包裹在保证书之中。
脾气虽然要发,但有人主动送上这样一份助力,又何必拒绝呢?
毕竟她们只有三个女子,若想进入益州恐怕也并非易事。
如果能得到雍州刺史的帮助,或许事情会顺利许多。
当三人离开客栈后,郑曦甜花费大量银子购买了两辆马车,并雇佣了一名老实本分的马夫以及五名镖局的镖师。
第四天,她们成功地乔装打扮成了一群商人,购买了通行证,顺利进入了寿康地界。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远比她们之前打听来的情况更为糟糕。
同样是遭了旱灾,寿康的父母官可不像新平的父母官那么靠谱。
新平的官员们努力组织和疏散百姓,让大家不至于陷入绝境。
而寿康的官员却恰恰相反,不仅不帮助百姓撤离,反而拼命劝他们留下来,苦苦支撑。
更过分的是,这些官员竟然使用强制手段封锁了出城的道路,只允许人们进来,不允许出去。
这导致许多人被困在这里,无法逃脱。
大部分人对家乡有着深厚的情感,舍不得离开故土。
他们期盼着用仅剩的一点粮食撑过这段艰难时期,期待着好运降临,那满怀希冀的新苗能够茁壮成长,可以顺利度过这个难关。
当黑压压的蝗虫群飞过之后,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人们面临饥饿、绝望和无助,生活变得异常艰难。
由于无法外出寻找食物,有些人开始心生邪念,组成团伙,四处抢劫他人财物。
双儿带着两名镖师收拾了两拨不成气候的小毛贼,前脚送进官府,后脚回到原地时,却发现郑曦甜的马车被十几个面容憔悴、饥肠辘辘的灾民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衣裳破烂、白发苍苍的婆婆手持一根树枝,虚弱地跪地哀求作揖道:
“好心人啊,请行行好,给我们一些食物吧!家中的孩子们快要饿死了,锅里已经没有米可以煮了,连田埂上的草皮也被吃光了……”
“好心人,好心人。您看看我的闺女,说话好听,长得齐整,干活麻利,您要是瞧得上,带她回去,留给跟前使唤,或者拿给老爷少爷们暖床,都是使得的,我不要银子,就给点吃的就行。”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干巴汉子一把扯过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女孩儿,然后将她带到马车前,像介绍货物一样向马车上的人展示着少女的牙口和满是老茧的手。
他用谄媚的语气说道:“这位大爷,您看看,这丫头的牙齿整齐洁白,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只要您愿意给十斤白面,这丫头就是您的了,生死不论,您看可以吗?我家里还有几口人等着吃饭呢,请您行行好啊。”
说完,那汉子还想伸手去扯马车上的帘子,但却被镖师王通一脚踢开了。
王通大声呵斥道:“放肆!都给我滚开,否则别怪我们几个不客气!”
绿叶看到这个情景,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恻隐之心。
她转过头,对着郑曦甜小声地说:“小娘子,要不咱们分一些粮食给他们吧?”
郑曦甜并没有同意绿叶的提议。
她冷静地回道:“不行,如果我们救了他们,很容易引起其他灾民的注意,甚至会有更多的人前来围堵我们。
这样一来,我们的处境将会变得十分危险,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郑曦甜厉声吩咐镖师道:“把这些灾民赶走,加快速度赶路,不要耽误了我们的正事。”
理智上这么做是正确的的选择,可郑曦甜还是难掩心中忧虑,她转头望向云京所在的方向,轻叹道:没想到云京一派繁华景象,寿康却在卖儿鬻女。
马车渐渐走远了,郑曦甜看着远处那十几个追逐马车的黑点,闭上眼喃喃道:
“对不起了,我读得了圣贤书,却管不了这窗外事,心生怜悯的是我,袖手旁观的也是我,共情的是我,无能为力的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