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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助自打懂事以后,就没见过娘,爹说是因为家里穷,请不起接生婆,耗尽了力气才生下他。

爹带着他,父子二人日子过得也还将就。

可是,一次冬天大雪,爹感染了风寒,急得他实在没了法子。

正巧赶上宫里招人,入宫当太监,一次就能给五两银子,买给爹治病的药足够了。

他便在八岁这年,入宫当了太监。

他知道,走这条路不孝,但这也是能救爹的法子,爹会明白他的。

可是恢复了意识的爹,说他断了周家的根,再也不愿喝后面的药。

他求着,哭着,爹硬生生把自己熬死了。

他那一夜哭到泪都流干了,爹死了,不是因为病而死的,是气他入宫当太监而死的。

是他活活把爹给气死的。

他们好多个男孩排着队等着净身,只有他哭的最凶。

他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哭,或许是因为日后只有他一个人了,或许只是因为他不想当这太监。

后来他被这敬事房的老太监留了下来,还认了他作师父。

师父告诉他,太监是无根的人,地位比宫女还不如,但是做好了也能一飞冲天,让他要给自己找个奔头,好好活着。

师父也告诉他,因为是无根的人,所以宫里的太监愿意拉帮结派,认师父,认义父,这样也算有了“根”,至少会有人互相照应。

他想到了爹,之前都是他和爹互相照应。

那之后就是自己再认个爹一样的人,互相照应,这样他就不算一个人了。

自此他心里有了点奔头,就是跟师父互相照应。

但是突然有一天,皇上给他调到了神宫监郑大人的身边。

当时师父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嘱咐了他很多,都是之前经常说过的话。

师父也掉了眼泪,走之前还给他做了很丰盛的肉菜。

郑大人再见到他,也是开心的。

他能感觉到,郑大人在神宫监不受人待见。

郑大人也想款待他,但是好像很拮据。

当晚,他和郑大人的饭食就被人克扣了。

郑大人看他时,有些抱歉。

他也对未来在神宫监的日子很是担忧。

他听闻,郑大人刚来的时候,原来在苟公公身边的人就一直挤兑郑大人。

即使那些人都是互相看不对眼的,在对郑大人的态度上,竟是团结起来了。

所以郑大人做活儿的时候,经常会被他们找茬,抢他月俸、不给饭食、宫里发了什么东西,也自然是没有郑大人的份儿。

他看得出来,郑大人是讨厌侍奉苟公公的,所以郑大人宁可被人欺负,也不向苟公公求助。

所以他们欺负的无所顾忌。

但是苟公公每次叫郑大人侍奉,郑大人也不会找理由拒绝。

赵阳和春喜他们侍奉苟公公时,都巴不得喊的整个监内都听到。

但轮到郑大人的时候,却是比他们安静很多。

后来郑大人当了七品的司香御史,他就过来了。

所以,那些人明面上不敢欺负郑大人了,却在暗地里把这些转嫁到了他的身上。

他没与郑大人说,因为欺负他的赵阳和春喜都是苟公公的人,跟郑大人说了,既解决不了,还给郑大人添乱。

但他身上的伤痕太多,还是被郑大人发现了,自此郑大人就时时刻刻带着他,他也不愿意离开郑大人的视线。

按师父的说法,郑大人这就是在照应他。

或许是他和郑大人太如影随形,也或许是郑大人被皇上重用,苟公公怕郑大人三心二意,所以把春喜派了过来。

郑大人是有官阶的,有自己的住处。

所以春喜过来后,他和春喜宿在一处。

这回春喜想要欺负他就更容易了,而且春喜还变聪明了,欺负他再不用能留下伤痕的法子。

他也曾反抗过,可是换来的是更严重的欺负。

春喜说,只要神宫监还是苟公公管的,郑大人就要一直看苟公公的脸色,就算是再怎么欺负他,郑大人也不敢明着给他撑腰。

周助觉得,春喜说的有道理,所以,他也不再反抗,只要春喜发泄够了,他就能睡个安生觉了。

直到那次春喜给他的饭食里下多了巴豆,他拉倒虚脱,这才被郑大人发现。

郑大人怪他为何不告诉他。

他,他又能说什么,说了也改变不了。

他记得师父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成了太监,他也是男儿。

但那次他哭了,还跟郑大人说,他好像没奔头了,他真的不想活了。

郑大人抱了他很久,那一晚他睡在了郑大人的房中。

他难受的厉害,中途不记得还排了几次,郑大人照顾了他一整晚。

他对郑大人说使不得。

郑大人还是那么儒雅温和,笑着回他,说这些就当是报答他之前的照顾了。

他一看到郑大人温和带笑的样子,就忍不住难受。

后来的郑大人,开始给苟公公治脸,也开始与那些人争宠了。

郑大人差不多夜夜都宿在苟公公房中,郑大人的声音越来越少,苟公公的声音却越来越多。

春喜的脸也越来越黑,春喜可能是怕自己地位不保,有几次想要侍奉,都被苟公公赶了回来。

赵阳倒是侍奉了几次,但也都是白天。

晚上依然还是郑大人的主场,就是苟公公的声音更大了。

在这之后,春喜再也没欺负过他。

周助知道,郑大人做这些都是为了他们的日子能好过些。

所以,他也更想服侍好郑大人。

他们做太监的,每次方便的时候都不太方便,所以有条件的太监,为了减少身上不好的气味儿,是会经常沐浴的。

自从郑大人得宠以后,也开始经常沐浴了,他也跟着郑大人沾了光。

后来郑大人身子不好,总是咳嗽。

不知道郑大人是发现了什么,让他将春喜的饭食与之对换了。

不出两日,郑大人的症状确实缓解了,春喜开始日夜咳嗽。

他的心开始忐忑不安,他与郑大人说,郑大人竟是笑了,可不再是那种儒雅温和无害的笑。

他感觉郑大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他是有些害怕的。

郑大人看出来他的担心,问他,是想春喜死还是郑大人死。

他自然是不希望郑大人死的。

他明白郑大人的意思,他也向郑大人保证,他不会退缩的,会与郑大人一直坚持到最后,因为他们才是要互相照应的人。

郑大人这次又抱了他很久,郑大人还问他,若是春喜死了,愿不愿意与他同宿。

他当时被问的脑子一片空白,处在深宫多年,他自然知道郑大人的意思。

或许是他迟疑的久了,郑大人又解释,这药本是下给郑大人的,但却被他们偷偷置换,到时候想杀郑大人的人发现郑大人没死,不知道又会耍什么手段。

郑大人是担心他被人误伤,所以宿在一起,好做防范。

他很是愧疚,他把郑大人想的复杂了,但又觉得,即便是郑大人有那样的想法,他也该答应的,毕竟他们是要互相照应的人。

于是他便答应了郑大人。

郑大人把苟公公的脸治好了,神宫监所有的事务都是郑大人处理,果然郑大人的能力不比昔日的尹督主差。

周助觉得他又有了奔头,郑大人就是他的奔头。

有次服侍郑大人沐浴,碰到了苟公公,郑大人脸色有些不悦,免了他的服侍。

他自然明白郑大人的心思,他知道郑大人难受,但却不得不迎合苟公公。

再后来,春喜不出意料的死了,他也搬到了郑大人的住处。

之后西厂尹督主叛国,不知道怎么,郑大人就成了西厂的督主。

穿着锦衣蟒袍头戴冠帽的郑大人,看起来意气风发,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些陌生,有些阴鸷,眼里也有他看不懂的欲望。

周助感觉,郑大人离之前那个儒雅带笑的样子越来越远了。

所有掌了权的太监都会变成这样么?

郑大人说,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想害他们了,可是郑大人并没让他搬回自己的住处。

那晚郑大人心情很好,买了些酒水,但是周助感觉郑大人似乎不爱喝酒,只是为了故意把自己喝醉。

他也没劝阻,因为只有他知道郑大人心里有多苦,他也陪了几杯。

他将郑大人扶到榻上,郑大人这次竟抱得他那般紧,他看不懂郑大人眼中的欲望,这不是郑大人惯常看他的眼神。

他也是有些怕的,但他没有拒绝,毕竟他们是要互相照应的。

第二日醒来,郑大人很是自责,跟他道歉,说是将他当成了别人。

这一刻他觉得郑大人还是那个儒雅带笑的郑大人,不是那个疏离阴鸷的郑大人。

可郑大人说将他当成了别人,他不知道郑大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只是为自己找的借口,不管是哪个,他心里都有点失落。

那晚之后,郑大人竟又让他搬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一直以为,郑大人得了势,他自此就安全了。

可是那日郑大人不在,他被苟公公找了过去。

苟公公对他很生气,好像是知道了郑大人对他做的事。

苟公公看到他身上的痕迹,像是赌气一般的重复在他身上又做了一遍。

可苟公公没郑大人温柔,他流了很多血。

然后赵阳来了,那帮人还给他喂了什么药粉。

他感觉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因为他们做什么他都感觉不到痛。

待到他再恢复意识时,赵阳那些人死了,苟公公又瘫了,神宫监一下安静了很多。

苟公公这次瘫的比之前还要严重,整张脸都不能自如活动了,身子也无法动弹了。

郑大人说,赵阳照顾不周,让苟公公吹了一整宿的秋风。

可是秋风再利,能瘫的不该只是人脸么?

他明白郑大人都是为他做的这些。

他又宿在了郑大人的身旁,郑大人有时候给他的感觉有些像爹,郑大人对他来说是比师父更想要照应的人。

他跟郑大人说,郑大人红了眼睛。

这次他感觉郑大人眼中是有感情在的,与那种欲望不同,但会让他感觉自己是特别的。

郑大人说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

自从吃了那个药粉,他经常乏力想睡,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

那东西似乎会让人上瘾,郑大人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他求郑大人给他些那个药,但郑大人不肯。

于是他学着郑大人那日的触碰,不太熟练的想去吻郑大人。

郑大人竟是拒绝了他,郑大人脸上有惊讶和不忍,却没有那日的欲望。

这让他很是疑惑,郑大人不是喜欢这些的吗?

然后他就被郑大人捆了起来,强迫他去除药瘾,吃饭喂药拉屎撒尿,一直陪在他身边。

郑大人给他擦身子只给擦了一半,便让别人伺候了。

后来郑大人又回来了,继续给他擦着身子,郑大人眼里既有让他觉得特别的感情,还有那种欲望。

可郑大人什么都没对他做。

他也见到了被郑大人囚禁的女子,那女子很美。

但是郑大人后来把密室的门关上了,再后来郑大人要去密室之前,都会先去一趟欢居宫,只要去这两处就不会带上他。

他则是在神宫监等着郑大人回来。

后来神宫监又关了个女子,看起来比郑大人年纪还大些。

郑大人对这女子用了刑,还让她伺候瘫痪的苟公公。

他实在看不下去,劝阻郑大人,郑大人又变得阴鸷可怖。

郑大人说那女子并不无辜,宫里流通的那种药粉都是经这女子之手传开的,所以他现在这般,也是被这女子所害。

郑大人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他却在别处上了心。

后来,欢居宫的一个女子,年岁应是比他大一点,也被郑大人带到了监里,郑大人看那女子时,眼里也有那种欲望,但是没有看他时的感情。

每当郑大人靠近那个女子,那女子都怕的不行。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知道他是被郑大人在乎的,但这时他总是会觉得失落。

再后来,他找了个间隙,问那伺候苟公公的女子,还有没有那种药粉。

那女子说有,但是需得给她松绑,她才能找给他。

他想监里都是郑大人的人,也不怕她跑。

他便给她松了束缚。

她没骗他,给了他药粉。

可他吃下的却不是那种药粉,而是毒药。

他在最后意识消失前,听到那女子竟是叫着三皇子。

原来神宫和监里早就被三皇子的人包围了。

郑大人怎么得罪的人越来越多?竟是闹到要被三皇子清剿的程度?

三皇子说要清君侧,说郑大人是奸佞。

郑大人自从帮着皇上打理朝政,做的都是好事儿,至少打击幻药就很见成效。

只是他这,在给郑大人丢脸。

师父说的也不全对,虽然有了“根”,会有人照应。

可是“根”没了,所有的就都没了。

虽然有很多人怕郑大人,也有很多人说郑大人不好,还说郑大人异瞳,是不祥之人,因为与郑大人有关系的,都没有好结果。

虽然如此,可郑大人杀的人都是坏人。

不管郑大人对别人如何,对他一直都是好的,他从不后悔跟着郑大人。

周助脑子里最后的画面,还是郑大人那晚照顾他时儒雅温和的笑容,郑大人是来接他了吧?

是了,郑大人也难逃三皇子的围堵。

他只希望郑大人和他,来世都不要这么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