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钱管事,比承宽预料的早一日。
迟暮时分,承宽刚想让伙计关上店门,钱管事笑眯眯地从马车上走下来。
“小郎中啊,你真是神了。家主用了你给的药油和那个热垫子总算是睡了个整觉,家主甚是高兴,这不我又来问郎中再买些药油。”
承宽闻言,淡然一笑“是先生吉人自有天相,可惜那药油并非我医馆所制。是姨母调制好给我的,送给先生那是最后一瓶药油。若是再要,得让姨母调制才行。”
钱管事皱起眉头,那瓶药油所剩无几,今晚用完明日该怎么办?
“你那姨母所在何处?能带我去找她吗?”钱管事情急之下露出了尖细的声音,大约意识到不妥,他连忙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小郎中,若是没了药油相伴,我担心家主又不能香甜入梦。”
承宽站起身来,“那我带管事去看看姨母在不在。”说完,便往外走去,钱管事连忙跟上。
承宽出门后左转拐过街角,来到河下街。他走进第一家铺子,钱管事抬头一看门匾上写着「云栖阁」,看着像是个脂粉铺子。他犹豫一下,铺子内的承宽见身后之人不进来,驻足看向门外的钱管事,对他点点头。
钱管事抬脚跨进云栖阁,这家铺子内萦绕着清新的香味,与一般的脂粉铺子相比的确有大不同。
承宽与掌柜低语几句,掌柜匆匆上楼。不一会儿,掌柜走下楼来招呼他们一同上了二楼,二楼开间宽敞且雅致,掌柜引着他们进了一间雅室,并奉上茶点。
在承宽的招呼下,钱管事坐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室内焚着他从未闻过的香,是那种初春雨后御花园内树木散发出来的清新木质味道,搭配着茶香,自然生出一丝雅意来。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透过沙屏两道婉丽身影缓缓走了进来,钱管事看着那身影绕过屏风,两位面容素净,不染红尘气息的中年女子款款而来。
承宽站起来,走到那着墨绿色菱纹锦袍妇人身旁,伸手介绍道“钱管事,这位便是我姨母,那药油正是她调配的。”
钱管事连忙走到程梅见面前,抱拳躬身道“原来夫人有如此妙手,我家家主用了夫人调制的药油后,效果甚佳大为赞叹。故再次前来,望夫人再帮忙调配些药油缓解家主之疼痛。”
程梅见微微屈膝回礼道,淡淡道“那药油并非我一人调制,是姐姐同我一起调配的。贵客若要,需得等上片刻。”
听到今日能拿回药油,钱管事喜上眉梢,“我可以等,那就劳烦两位夫人。”
不一会儿葛妈妈端了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好多瓶瓶罐罐。
王晚与梅见坐在桌案一侧,王晚问道,“宽儿,那位贵客的脉象如何?”
看到钱管事面露不解之意,她又解释道“上次调的药油是个基础方子,如若贵客亲临,我们便可按个人脉象来调整配伍和用量,以达到最好的效果。这是我们云栖阁定制的独特之处。”
钱管事听完恍然大悟,对两位夫人也愈发敬重。
承宽将那日为先生号脉之相一一说给母亲听,程梅见在一旁将几种药材的浸泡油分批倒入一个白色瓷罐中,用银棒细细搅匀。
王晚从托盘之上的瓶罐中挑出几味药膏,拿出小银勺从中取出不同份量加入白色瓷罐之中,瓷罐下面小烛台上的火苗微微跳动着,热度上来,见药膏悉数溶化进油中,王晚熄灭了烛台。
梅见做完这一切,柔声道“药油调配的整个过程,贵客亲眼目睹,我们用的器具亦能让贵客安心。等这瓷罐凉一凉,贵客就能将它带走了。”
钱管事看着眼前两位夫人,面色从容淡然,即无奉承之意也无敷衍之感,如和风细雨不知不觉间润物无声,让人感觉舒服又得体,算得上是奇女子。
他站起身来,对着王晚和程梅见恭恭敬敬行了礼,“我替家主谢过两位夫人。”
这一次钱管事的语调平和而深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缓缓流淌而出,能感受到他的真挚与感恩。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聊表心意,请夫人们务必收下。”
承宽看着钱管事,斟字酌句道,“钱管事,我们初到洛城不久,想凭一己之力解救病痛之人,此乃医者本分,但洛城高门贵府太多,难免会遇到那仗势欺人之徒。”
说到此,承宽停了下来,眼睛直直看着钱管事。
钱管事听懂承宽的话外之意,躬身道“公子的仁心,钱某了解。我看楼下铺子,还有卖一些女眷所用之物,夫人要不与我挑选一些。”
天色渐暗,掌柜将几个锦盒搬上马车,钱管事正要上马车,承宽将手中的一封书信塞进他手心。
仰光殿内,烛火通明,钱内侍将下午在云栖阁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讲给建平帝。
“听你这么说,寡人倒真想亲自去看看那两位妙手娘子。”
“陛下,那小郎中最后所求之事?”
“那小郎中果然慧眼,识破却不说破。他之请求合情合理,就按你刚刚说的去办,以皇后名义给她们赐个牌匾。”
听陛下发了话,钱内侍嘴角微微一扬。接着钱内侍又从怀中掏出承宽塞给他的那书信,双手托送到建平帝面前。
建平帝斜睨了一眼,接过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小笺,上面印着一个图案。建平帝走到光线明亮处,定睛一看,那不正是他给孟长亭手牌上的印记。
“这是怎么回事?”建平帝声音中充满了疑惑
钱内侍斗胆接过小笺,放在炭盆上微微烤热,一行小字显现出来「臣遇暗杀,被人救治,月和医馆」
建平帝看着字迹疑问道“难道孟长亭在月和医馆?你可曾见到他?”
钱内侍摇摇头“奴婢昨日所历之事毫无隐瞒,这书信是奴婢上马车时那小郎中塞到我手中。”
“有趣,看起来孟长亭是查到了什么,才惹得他们不惜痛下杀手,这与要剪了寡人的羽翅有何不可?”建平帝低沉沙哑的声音中包含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