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谦哥哥有心事吗?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宴席上,喝得满脸坨红的“少年”,眉目俊秀,上半身气质文雅,下半身姿势不羁地一条腿踩在另一张凳子上,忽然将手里的酒碗伸到司马少谦面前。
笑眯眯地说:“饮酒乐忘忧,试试?”
司马少谦皱了皱眉,将酒碗推了回去,道:“你少喝点。”
旁边有人嬉笑道:“李青兄,司马兄从不喝酒的,你要是想让人陪你喝,你怕是找错人咯。”
被叫“李青”的人闻言错愕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还是和以前一样啊,真是一点没变少谦哥哥。”
司马少谦看女扮男装的李清涟又灌下一碗酒,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李清涟道:“回去?去哪?少谦哥哥家吗?”
司马少谦压低声音道:“你就不怕被我皇兄发现?”
李清涟挑眉道:“怕?一点不怕。他不会发现的。”
司马少谦不明白为什么李清涟能这么自信,今晚明明是她和司马玉权的洞房之夜,她不在,司马玉权怎么可能不知道。
说起来,李清涟还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地肆意妄为,新娘子不在婚房里等新郎回来,反倒自己换上男装跑出来和一堆男人喝酒,寻常女子可干不出这种事。
都是被她父皇惯坏了。
席上几位公子虽然是第一次见李清涟,但却和李清涟相聊甚欢,喝了几杯酒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其中一位穿着华丽贵气的公子喝多了,口无遮拦地就把司马少谦曾经在花楼里的一些事抖搂了出来。
“李青兄刚和我们相识,又与司马兄阔别已久,还不知道司马兄曾经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逸事吧。”
李清涟来了兴致,“怎么说?”
贵公子嘿嘿笑道:“他啊,刚从吴国回来那阵子,天天逛花楼,带着我们几个把京城所有花楼逛了个遍,人人都传他只思淫乐,不思进取,但我们几个可清楚得很。”
“他进花楼只找青官人,和人在一个房间里待一天一夜,什么也不干,就让人给他作诗唱曲。”
“最后把人整得词穷嘴笨了,诗也写不出来,嗓子也唱哑了。哭着求得老鸨放她离开,不愿再伺候了,甚至被逼得都发疯喊出:‘我卖身了,我不卖艺了!’这种话哈哈哈哈哈。”
李清涟狎昵一笑,说:“少谦哥哥原来上花楼只玩这些啊?这是在替谁守身如玉呢?”
旁边一人喊道:“他就是假正经,我之前可是见他找了七八个身材极好的女子,前拥后抱地进了房间!”
席上的贵公子应当和司马少谦关系不浅,对于司马少谦的事知道的不少,他立马道:“那你看到了司马兄就没注意到他旁边还有一个人?”
“谁?”
“我啊!”
那人大为震惊,看了看贵公子又看了看司马少谦,“你们两个一起?!”
贵公子道:“想什么呢,你说这件事就更有意思了,司马兄找的那一群样貌身材都数一数二的女子,不是为了做那些事,而是让人家跳舞。”
周围的人齐齐诧异,“跳舞?!”
贵公子道:“对。还跳了整整一夜,把姑娘们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要我说,如果不是司马兄的身份摆着,京城里的花楼都要在门前立牌,写着禁止司马少谦入内!”
众人再次哄笑起来,有人忽然福临心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司马兄这是不喜欢女的!喜欢男的!所以司马兄拒绝和亲,说自己喜欢上了蜀国男宠是真的?!”
贵公子好笑道:“他不就在这?你直接问不就好了。”
所有人好奇的目光齐齐投向司马少谦。
而司马少谦的脸色却慢慢沉了下来。
窗子好像漏风了,一股寒风从众人身边刮过,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他们拿司马少谦以前的事出来说笑,司马少谦都还没什么反应,现在提到了蜀国男宠,脸色便难看起来。
众人纷纷心道:糟糕。
他们知道司马少谦身份尊贵,但从不摆架子,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在他们面前冷脸还是头一次,看来是说到痛处去了。
贵公子心下一惊,盯着司马少谦,若有所思起来。
他其实是司马少谦交好的公子哥里,和司马少谦最志趣相投的人,在众多形形色色的人中,他从未见司马少谦有真心留意过谁。
所以那些坊间的流言蜚语,说司马少谦好女色、好男色,他从不当真。
一个在花楼里都能做到色不沾、酒不沾的人,很难说是个正常人,这种人喜欢的东西可能根本不包括人。
现在,司马少谦却不过是听到了意有所指的几个字,就变了脸,简直比雨天艳阳还要罕见。
有人开始打圆场道:“哎呀,说这些干嘛。喝酒喝酒,燕兄你话最多,罚你多喝两杯!”
冷冰冰的气氛在众人卖力的觥筹交错间又缓和了过来。
司马少谦忽然感到一阵烦躁,或许是担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滴水未进的顾七远,或许是被他们的两三句提及,又想起了诸葛上景。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黏稠、闷热起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司马少谦最后找个了借口离席了。
司马少谦拢了拢外袍,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体内的血流得慢,也不热,他似乎很久没觉得京城的冬天冷了,如今反应过来,竟有些恍惚。
司马少谦呆呆地呼了一口气,冷空气下,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呼出的白雾,缠绕着分开。
司马少谦顺着白雾消失的方向,抬头望到了头顶的月亮。
忽地一怔,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仿佛是世间最圆满之物。
司马少谦踏着月色,踩着积雪,揣着残缺的心,一步步往前走。
无人留意之处,有一道黑色的身影,远远地跟在司马少谦的身后,月光下,就像是司马少谦被拉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