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黑压压的天幕透出一点亮光,隐约能听到行人脚步声,但都压得极低,生怕扰了谁。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
暗色中,男子清朗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承祚宫众人小心翼翼维持的安静。
或者说,宫人们正是为了男子才刻意放低声量。
男子的声音仍在继续,隐隐夹杂着破风声,声响持续了两刻钟方停止。
“殿下辛苦,喝点枇杷水润润嗓子吧。”
候在一旁的陈内侍早忍不住,见练武场内那道高大身影停了动作,忙不迭道。
云开一面接过内侍递来的汗巾擦拭脖颈处的汗水,一面应道:“有劳陈翁。”
枇杷水润喉,大口饮下很好缓解了喉内不适,云开笑着又饮下一碗。
两碗枇杷水下肚,云开终于有种自己尚在人世的感觉。
裴樾明处仍没有任何消息,云开不得不继续扮演他,这几日下来,险些去了半条命。
原来一国太子竟这般难做!
每时每刻都有事做。
不仅要按时按点完成任务,还必须完成得让人挑不出错。
读书练武上朝不过是家常便饭,因庆安帝身子不适,云开还要帮着批折子。
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裴樾明那家伙更是个卷王,不仅给自己加负,还拔高任务强度,包括但不限于练武时还要背书,完成课业后还要多写几幅字帖......
力争把时间压榨到极致,不浪费一分一秒。
第一日过后,云开险些以为自己要去见神仙。
往事不堪回首,云开努力驱散脑海中的黑暗回忆,保持脸上的冷静。
好在这几日过去,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不屈的精神,云开基本适应了现在的生活节奏和强度,任务慢慢走入正轨。
除此以外,云开还发现,在裴樾明身体里她所受到的世界规则的束缚很小,可以说几乎没有。
以前完成马甲任务的时候,云开必须按照马甲人物的性格行事,不能做出ooc行为。
比如阿鱼,一介孤女,艰难求生已经不易,要她会写字简直天方夜谭,所以初入公府被谢二娘嘲笑的时候,哪怕云开会写崔体,也不能予以反击。
不仅在人前不能写,就算是自娱自乐也不行。
那些本领云开早就融会贯通,成为身体的本能,压制本能既困难又痛苦。
此外,世界规则也会压制云开,一旦她想用这些不符合人设的能力,就会产生一种被蒙在罩子里,被束缚的感觉。
就像守着一堆宝藏却不能用、不敢用,实在令人憋闷。
可现在在裴樾明身体里,这些限制竟然全都没有了。
一开始写崔体时没有感觉到桎梏,云开还以为是因为裴樾明本身会写崔体,所以她也可以写。
但后来云开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她做任何事,哪怕是裴樾明不会做的事,也都不受束缚。
譬如云开私下里用裴樾明的身体跳了一段舞,完全没有以前那种痛苦凝滞的感觉。
根据标签显示,她和裴樾明之间的剧情是“灵魂互换”,而她的灵魂是云开,从异世界而来,在大雍摸爬滚打了七年的云开。
这一次任务,因为始料未及,她根本没时间去找什么马甲,穿越而来的根本就是她自己的灵魂,所以加在她身上的马甲束缚自然不复存在。
因为“灵魂互换”的标签,世界规则默认她也不是裴樾明。
她不需要扮演任何人,哪怕是裴樾明。
但受限于裴樾明的身份,云开还是需要让外人看不出来裴樾明的身体里其实已经换了芯子。
以上种种,导致的结果就是云卡可以任意调动自己曾经掌握的本领,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只是不能太过分,过分到让人察觉出她不是真正的裴樾明。
她从中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演绎别人的人生,一天两天是新奇,一年两年便只余乏味。
更不要说,云开不是在拍戏,她是真真切切在经历此前的她从没经历过的事,真真切切要用别人的性格逻辑行事。
她没有拍戏的松弛感和享受感,只有无尽的紧绷和害怕,事事谨慎,时时小心,生怕露出一点破绽。
因为她面对的要么是深不可测的谢玄,要么是冷心冷情的裴安白,要么是谨慎机敏的顾璟辞,要么是阴晴不定的江池,除了武痴慕如风,其他人,只要在他们面前出一星半点的差错,就很可能被他们咬住不放,从而挖出她最大的秘密。
而一旦被他们觉察出不对,任务很可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盘崩溃,这方世界又将经历可怕的浩劫,云开也将连同世界一起湮灭。
她不想死。
她不能不谨慎,不能不小心翼翼。
现在少了这种束缚,云开终于可以稍微松口气。
所以虽然这几日过得很辛苦,云开却没有任务压头、无法喘息的沉重感。
用过早膳,云开入逢春阁处理奏折,礼部尚书坚持不懈,日日奏请为裴樾明选妃,云开自然不理会,和往日一样当没看见。
谁知礼部尚书却在不久的朝会上,当堂奏请庆安帝早日为太子选妃。
云开立在堂下,被前面大臣没有营养的汇报催得犯困,听得这话,睡意立刻跑到九霄云外。
礼部尚书还在恳请,“圣上,太子殿下已近弱冠......”
说了一堆,就一个意思,太子能力不差,年纪也到了,为了大雍安定,还请早日给太子选妃!
礼部尚书出身寒门,一路科考入了殿试,成为那一年的状元,深受皇恩,是个得用且为国为民的人,年近半百却无子嗣,这道奏请,自然不含私心,全然为了大雍考虑。
庆安帝身子不适,清王一向不理政事,太子虽然文武双全但旧疾却有复发的可能。
放眼望去,大雍皇室确实没有可堪托付的人,能指望的便是早日有个新生命诞生。
上首的庆安帝自然听得出礼部尚书话里的深意,满心愤怒却不便驳斥,沉吟片刻,点了裴樾明出来。
“太子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