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长宁侯府着人来请云开过府。
云开再次迈入了余六娘的院子,同上次一般,两人没能说上一句话,全程是喜儿在做决定。
“孟娘子上次说过了,可以保我家娘子母子俱安,这话孟娘子今日可敢再说一遍?”喜儿紧盯着云开,声音泛着冷意。
“我敢。”云开不假思索道。
“好,孟娘子需得记住今日的话,若我家娘子的胎出了任何事,后果都不会是孟娘子您能承受的。”喜儿隐含威胁道。
“我明白。”云开不卑不亢道。
“孟娘子就一点也不担心给自己惹麻烦?”喜儿又道。
云开轻笑一声,“医者救人治病尔,若我惧怕风险,便不会登长宁侯府的门,更不会说昨日那番话。”
喜儿目光微闪,终于露出笑意,“孟娘子高风亮节、医者仁心,喜儿佩服,方才言语多有得罪,还请孟娘子勿怪。”
“自然不会。”云开摇了摇头。
“月白馆虽与侯府相距不远,可往返终是不易,孟娘子不如就此在侯府住下,也免了来往劳碌。”
根本不给云开拒绝的机会,喜儿自顾自道:“娘子放心,医馆那边我自会安排妥当,保管娘子回去后一切如常。”
“虽是住在侯府,娘子每一旬日皆可出府,或是采买东西,或是归家看看,都是可以的。”
“侯府规矩重,高门大户的总有人眼睛往这边盯,若娘子日日登府,被有心人看见,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喜儿说得在情在理,云开若不答应,不知要引起多少怀疑,于是只能应下。
“姑娘放心,这些我都省得,只是我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可否归家一趟收拾些衣物?”云开道。
“这是自然。”喜儿笑道。
*
看过喜儿为她安排的住所,云开便告辞离开。
拒绝了喜儿为她叫马车的好意,云开缓步行走在街道上。
入住长宁侯府的可能性,云开之前和裴樾明也讨论过,所以心中不是很慌乱,只是有些事还是要交代清楚,即便见不到裴樾明,给他留张纸条也是好的。
“让一让,快让让!”
一道急切慌乱的声音打断了云开的思绪,人群向两边退开,云开见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脸上脏兮兮的,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眼睛里满是水光。
在她身旁,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一昏迷老妪,累得满头大汗,仍向前奔走。
怪不得这般急,原是有病人要救治。
好在不远处便有一家医馆,男子脚步更快冲了进去。
见事有着落,云开安心往前走。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闹哄哄的声音,以及女孩子凄厉的哭喊。
“大夫,求你救救我娘吧,求求你了。”
回首看去,方才那个小姑娘正跪在医馆门口,死死拉着一位老者的袖子。
而那老妪竟然躺在医馆前的空地上。
“丫头,不是我不肯救你娘,实在是我也没办法,你娘病得太重,你送来得又太晚,我真救不了。”那老者一脸为难。
小姑娘听了这话,还是不肯松开老者的衣袖,眼泪涟涟,交错在面庞之上。
“求你了,求你了,我只有我娘了。”
“求你救救她吧。”
她小声呢喃着,声音里满是痛苦无措。
周围人看在眼里,心有不忍,却还是劝道:“丫头,你娘救不回来了,你与其在这里哭闹,不如早点回去给她准备后事,这样也能叫她舒舒服服地走最后一遭。”
“不,我娘没死!”小姑娘恶狠狠看向说话的人,擦了一把眼泪,“我娘还有气,她没死!”
那人寻了一脸晦气,心有不平,可看着小姑娘晶亮的目光,知道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甩了甩衣袖走了。
其他人也慢慢散去,这世上可怜人那么多,自己的事尚且做不完,哪里有时间同情别人,遇到可怜人,最多唏嘘两句便也罢了。
小姑娘丢开老者衣袖,慢慢站起身。
那老者面上不落忍,可他实在没办法,若是人死在他的医馆里,他也会没活路,“丫头,老朽医术有限,实在对不住。”
说罢,老者转身回了医馆。
只有方才背着老妪的男子仍立在一旁。
小姑娘看着他,满怀希冀道:“大哥哥,你行行好,能不能帮我背着阿娘去其他医馆看看?我不想就这么放弃。”
男子没说话,沉默着点了点头。
方才匆匆一瞥,云开没能看清老妪的情况,众人哄闹时,她冷眼瞧着,见那老妪面色发黑,确实回天乏术,不由心中一阵唏嘘。
她有心劝那孩子放弃,可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口,只能看着那年轻男子默默背起老妪。
走了没两步,老妪的手无力滑落。
小姑娘没忍住眼泪,戚戚唤了一声“娘”,脚步虚浮不稳,摇摇晃晃便要栽倒。
云开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心。”
小姑娘勉强睁开眼缝,只来得及看见一层白纱,便合上眼昏死过去。
云开抱着她坐下,诊过脉,发觉她是因为心绪起伏过大,伤心欲绝才撑不住晕了过去。
“她怎么样?”年轻男子见云开诊过脉,方才开口询问。
“没有大碍,休息会儿便能好。”云开回道。
“多谢娘子。”
云开见他全身被汗打湿,力不能支,便道:“郎君想必是在行善事,与这小妹妹还有...”她看了一眼男子背上的老妪,“想来郎君与她们并无关系,不知接下来郎君有何打算?”
这年轻男子虽然衣着朴素,好歹干净整洁,可那对母女却如同乞丐,加之小姑娘方才对男子的称呼,云开方有此问。
“娘子放心,送佛送到西,既伸了手,便没有中途不管的道理。”男子道。
云开无意要他的保证,只是想着若他不愿再管,她便搭把手,没想到此人倒十分热心。
她取下荷包,系在小姑娘腰间,“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还有事,不便久留,余下的事便有劳郎君了。”
男子立刻道:“在下崔卓,多谢娘子援手,事尽后,若娘子有任何疑虑,可到杏花巷寻我。”
云开一怔,追问道:“你说你是谁?”
男子以为她没听清,重复道:“在下崔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