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亮高悬在天边,清白的月辉静谧地在整片天地流淌。
厢房内,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他坐在床榻边,环抱着双膝,做着心尖上那个女子害怕时会做的事。
深夜未睡,那双总是盈着温柔笑意的桃花眼中爬满了血丝,因为过于干涩,他的眼睛不受控制流出眼泪,晶莹圆润的泪珠自眼尾滑落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仿佛在哪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男子的可怜模样透过零宝的空间落入云开眼中。
【不是吧,当年他原来不是在生气。】零宝的声音因为震惊变得尖锐。
云开沉默着没有说话,眉心印出一道深痕。
今日不欢而散后,顾璟辞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因担心他的病情,云开不放心他一人独留在厢房,终于在晚上的时候按捺不住,让零宝把有关顾璟辞的实时境况调出来。
还要多谢当年没用掉这次机会,不然云开都不知道顾璟辞把自己关在房间竟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委屈和难过。
实况只有一刻钟,顾璟辞全程没有动作,安静地待在床边,不睡、不吃饭、也不说话。
眼前的画面消失,一刻钟的时间到了。
最后看了一眼画面中可怜兮兮的顾璟辞,云开伸出手揉按着发疼的眉心。
当年府内上下都在传顾璟辞动了大怒,气得连饭都不愿意吃,云开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她确实做得不妥当,固执己见不说,还顶撞了顾璟辞,他生气动怒都是应该的,也是合理的。
可云开没想到,想象中怒火中烧的顾璟辞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很委屈难受,好似遭了旁人的辜负。
这个比喻太吓人,云开手下用力,帮助自己把脑海中的念头赶走。
【阿云,他看起来挺可怜的,你要不要去看看他?】零宝小声提议。
云卡沉吟片刻,拒绝道:“不了,当年我便没有服软,骤然做出与那时不相符的举动,我怕刺激到他,左右过两天他便好了。”
云开说得没错,顾璟辞把自己锁在厢房的第二日便出来了。
彼时云开正在用晚膳。
“阿姿,我能进来吗?”顾璟辞站在门口,朝着屋内喊话。
也不知这回他的记忆推进到了哪里,云开一边想,一边回道:“请进。”
顾璟辞缓步进入,面前的他束发成冠,身着蓝色长衫,宽大的衣袖垂在身侧,行动间衣袖摆动,仿若流云,活脱脱一个贵公子模样。
“怎么还未打扮?”进来后看着云开不施粉黛的样子,顾璟辞微怔,问道。
看来他的记忆线又往后跳了跳,只是不知跳到了哪儿。
云开笑道:“打扮?”
“正是,你忘了吗?”顾璟辞坐到云开身边,“今日要遴选三月后在花神节献舞的舞者,你收到了请帖,不是说要好生准备一番,最好中选,把我顾家的名声扬出去。我亦答应了你,若你能中选,便让你经营城南的三间胭脂铺子。”
云开点头应道:“我自然没忘,正准备装扮呢,你且在这儿吃盏茶,我马上便好。”
顾璟辞笑道:“你记着就好,时间还早,不着急。”
花神节献舞者遴选,这件事云开自然不会忘记,想来当初招惹上余天赐,祸起便是今日。
云开按照记忆中的样子画了精致的妆容,妆面唤作梨花妆,当日她以此妆在遴选会上中选,此妆面风靡整个中州,凭借着这股东风,她将顾璟辞交给她的胭脂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一战成名,成了中州为数不多的掌柜娘子之一。
梨花妆,顾名思义,妆容巧思来源于梨花,梨花洁白无瑕,整个妆面偏向清淡自然,主要是为了衬托出女子的好肤色和好气色。
这样的妆虽然不失雅致精美,但想在遴选会后引得众娘子争相效仿,并不容易,此妆容的点睛之笔在于眉心那朵梨花。
温清姿擅长丹青,眉心梨花描画得栩栩如生,所用颜料是她费了很大心力调制的新品,颜色洁白,白日里看没什么特别,但到了晚上,便会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当年月下一舞,技惊四座,温清姿宛如梨花仙子托生,灵动异常,赢得满堂喝彩,此妆容功不可没。
云开自眉心落下最后一笔,眉间开了一朵精致美丽的梨花。
梨花妆扬名,她特意研制的可在面上作画的颜料也风靡大雍,发展至今,仿品众多,大雍小娘子几乎人手一个,文谨言为人大方,不了解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便给云开置办了许多,其中就有这可做梨花妆的颜料。
云开放下笔,缓步走出内室。
一看到她,顾璟辞的眼睛都亮了,他站起身,含笑走到云开身边,“阿姿,你今日真美。”
云开回以一笑,“走吧,今日盛会,去得晚了,旁人会怪罪顾家失礼的。”
顾璟辞含笑应声,“好,听你的。”
顾璟辞陷入回忆,云开只能陪着他角色扮演,出了大理寺后一路往最热闹的街道走。
路上人潮如织,云开和顾璟辞端的是好相貌,身上气质也都不凡,不时有人娘子、郎君往他们身上打量。
顾璟辞放缓脚步,往云开身边凑了凑,替她挡住各式各样的目光。
两人紧挨着,在人群中穿行。
男子小心护着女子,女子紧紧跟随男子的画面,落入不远处酒楼之上,一双凤眸之中。
凤眸的主人居高临下望着楼下众生芸芸,目光在男子和女子相牵的手上不经意停了一瞬。
他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青年。
“多谢殿下相助。”慕如风声音满怀感激。
“朔州是我大雍的朔州,有人想打它的主意,孤自然不会姑息。”裴樾明淡声道。
说罢,他站起身,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还请少将军不要让孤失望,尽快找到藏在朔州军营里的细作。”
“臣领命。”慕如风躬身送他离开,再抬眼时,那位举世无双的太子殿下已然不见踪影。
他向楼下看去,亦不曾寻到他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