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娘子的医术我很放心,我的病日后就劳烦娘子了。”裴安白笑道。
云开连忙答应。
接下来他们聊到了诊金,这不是一个适合与病人当面谈的问题,尤其当病人的身份远远高于医者,地位悬殊之下诊金的定义会变得模糊,与其说是诊金,不如说是赏赐。
但很显然,裴安白这个金贵的病患很有自己的涵养,他真诚又不失礼貌地询问自己的大夫。
“月见娘子想要怎样的诊金?”
云开有种“终于来了”的平静感,她笑容淡淡,语调平缓,说出了让裴安白心底发沉的话,“如果民女没有医治好殿下的眼疾,则分文不取;如果民女治好了殿下的眼疾,还请殿下支付民女十两金作为诊费。”
云开看得出裴安白脸上的笑意变淡,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十两金对于裴安白这般身份的人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对于寻常医者来说,则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个数字,是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数字。
偏偏裴安白不满意。
云开刚重生回来的时候,面对裴安白的心情很复杂,既不想和他纠缠过深,但又因为任务不得不和他打交道,只想着快点应付完裴安白回到自己的地盘,好好研究一下新任务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没注意到裴安白脸上细微的变化。
但现在她却看得分明。
她不认为裴安白会因为十两金的诊费生气,但他确实是在听她说完话后表情不对的。
云开试探着开口,“殿下以为如何?”
裴安白沉默片刻,道:“甚好。”
听出他的言不由衷,云开心中疑惑更甚。
可惜裴安白没有继续做出其他可疑的神情或动作,云开暂时找不出问题所在,在得到他的允许后,云开离开了书房。
觉察到属于月见的气息彻底消失后,裴安白脸色骤然变冷。
不对劲。
阿月不仅没有主动上门,毛遂自荐为他治病,连收取诊金的方式也变了。
裴安白的心里涌起难以抑制的焦躁。
他确实打算在夺位成功前远离月见,以免她被永平帝盯上,可他等了很久,没等到月见上门,反而得到她整日在外义诊的消息。
隐忍了近一个月,他才让成内侍亲自请月见来裴府,伪装成求医心切的模样。
没想到见了面后出现了更大的变故——月见收取诊金的方式变了。
裴安白原本以为自己拥有上一世的记忆,凡事都更容易占到先机,可现在发生在月见身上的变化狠狠打击了他的自信。
对上一世的恐惧、对未来的迷茫和对月见的担心,各种各样的情绪涌上裴安白心头让他无法保持平静。
“因为重新来过,所以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吗?”
裴安白自顾自揣测着,他想到了在月见家出现的裴樾明,一个在上一世已经死去的人。
如果连人都能死而复生,那在月见身上出现的变化是不是也不足为奇?
裴安白努力说服自己,不让自己的思绪跑到不好的地方,他承担不起任何再次失去月见的风险。
云开对裴安白的纠结一无所知,想不明白裴安白的反常原因,云开便也不再想,回到家中,和裴樾明一起用过午膳后,她便回房休息去了。
因为收取诊金的方式不同,她没有和上一世一样留在裴安白家中。
平时治病的药和药膳也不再经由云开的手,而是她写了方子后,交给府上仆人熬煮。
很长一段时间,云开并没有机会见到裴安白。
直到一个疗程的方子用完,云开再次登门为裴安白诊脉并更换药方。
这一次裴安白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常,对治疗也很配合。
不过他却在云开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时,第一次出声挽留道:“月娘子为我诊病辛苦了,不知今日可有时间在府上用一顿午膳?”
云开没有说不的权利和理由,“多谢殿下。”
午膳很丰盛,裴安白没有和云开交谈的意思,云开自然也没有,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
吃到一半,云开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观察她。
很隐晦的视线,不仔细感受,根本发现不了。
云开不由扫了眼裴安白,他正在安静吃饭,仿佛无事发生。
可云开知道,能在裴府重重守卫眼皮底下观察她的人,所效忠的主子一定是裴安白。
为什么找人观察她?一个影子还不够,还要加一个。
若是不放心她,不留她吃饭不是更好?
云开想不明白,自从进入和裴安白有关的幻境以来,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有太多双眼睛看着她,而她当时却一无所知。
眼前的裴安白身怀秘密,就连她所在的幻境也被迷雾包围,更不要说幻境背后还有一个幕后推手。
裴安白心思不明,幕后推手神通广大,云开一点也不想面对他们。
早知无端生出这么多烦恼,云开宁肯一开始就没有发现这些异常。
这个念头有点赌气的意味了,等云开冷静下来,她一定更愿意知道事情真相,而不会因为害怕麻烦产生躲避心理。
但她现在不胜其烦,任谁连吃饭都要被观察,也会心烦吧。
她放下筷子,碗筷相触时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声。
裴安白迅速捕捉到这点声音,跟着放下筷子。
“用好了?”他问道。
云开回:“是。”
裴安白做出手势,命令下人进来收拾碗筷。
云开顺势道:“今日烦劳殿下许久,民女感激不尽。”
听出云开话里有离去的意思,裴安白没有强求,“我让成内侍送你。”
云开再次道谢,客气的姿态听得裴安白直皱眉。
等云开离开后,他的面色彻底沉下去。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虑再次席卷而来,他不习惯月见现在疏离客套的姿态,可他也有自己的计划,不能和她过分亲近。
裴安白重重叹气,忍不住按了按发疼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