旎啸缓步杂物间,目光如炬,不遗丝毫,欲从这堆杂乱无章之物中,寻出一丝线索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知过了多久,忽见一细棍状物,初看似非筷子,倒像尺长圆棍。
待他近身细观,不禁讶然,原来是一支毛笔。要知道,寻常百姓之家,少有文房四宝,能识得几个字,已是难得。
旎啸缓缓抽出那枝毛笔,轻轻吹去附着其上的尘埃,待其真容显露,不禁令他心惊。
笔管之上,雕刻着繁复而精美的花纹,挂绳也是非凡之物,显然出自富贵之家。再观那笔头,笔毛柔韧非凡,绝非寻常之辈所能拥有。
他心中暗想,此毛笔定是那假冒莫大山之人所用。若真是那小镇农户莫大山,又如何能拥有如此珍贵之物?
随后,他又在杂物间中细细搜寻,可惜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之物。他深知,若随意翻动杂物,只会暴露行踪。
退出房间之际,他后退几步,掌力轻挥,地上的痕迹瞬间消失无踪。
他步入走廊,向后行去,只见一茅房立于其后,旁有一小院,虽不大,却栽有一棵枣树,只是此时树叶已尽落,显得有些萧瑟。
小院的土墙半丈多高,常人难以逾越。旎啸细细打量小院,不久便看出几分端倪。
原来,那看似泥土的地面之下,埋藏着看似杂乱无章的石头,这些石头竟与枣树共同构成了一个奇门阵法。
他心中猜测,若有人翻过院墙落入院中,定会触发此阵,被发现无疑。而那些石头位于脚下,偷偷进入之人根本难以察觉。
他不禁心中暗想,这定是假冒莫大山之人故意所留,或许正是为了对付他和骆风雁。
旎啸微微一笑,心中已有计较。他猜测,若从前院进入,那门窗定也做了手脚,只是手法极为隐蔽,难以察觉。
他不再耽搁,从一处土墙穿出,来到外界。随后,他施展轻功,身形如电,朝骆风雁所在的山洞疾驰而去。
回到山洞,他见骆风雁正翘首以盼,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
他让骆风雁坐下,简略叙述了事情经过,随后将那支毛笔取出,展现在骆风雁面前。
骆风雁接过那枝毛笔,细细端详之下,脸上顿时浮现出震惊之色,脱口而出道:“此笔应出自京城。”
旎啸听罢,以询问之色望向她。
骆风雁缓缓开口,娓娓道来:“当今之世,毛笔多出产于湖广、浙江、南直隶三地,尤以浙江湖州之湖笔最为上乘。墨则以南直隶徽州府所产最佳,色泽黑润如漆。纸则取宁国府宣州所造,柔软而不褪色。砚则多来自广东肇庆,石质坚实细腻,润滑如玉。
“然而,自我大明开国以来,北方之地,尤以狼毫笔盛行。此等狼毫,多源自辽东,幼时曾听爷爷说起,诸多女真人将其售予关外行商,而上等狼毫,更是进献于朝廷。”
“朝廷?”旎啸听罢,心中不免生出几分诧异,“难道工部还负责制作御用笔?”
骆风雁轻轻摇头,嘴角含笑,“那倒不是,这便是此笔之独特所在。”
言罢,她将笔递至旎啸眼前,手指笔管上繁复的花纹,“观此笔管之上所雕图案,我可断定,此笔出自京城之文徽望轩。”
旎啸闻言,更是疑惑丛生,问道:“文徽望轩?可是店铺之名?”
骆风雁笑答道:“若说是店铺,却也不尽然。只因此店所制文房四宝,并非面向世人,而是专为三类人打造。严格说来,仅三类客户而已。其一,乃朝廷中文臣,且需五品以上,或一甲进士方可享用。”
旎啸听得,目光呆滞,却未言语,只是静静聆听。
骆风雁继续说道:“其二,乃三山五岳之高人逸士。至于其三,便是宫廷。”
旎啸听罢,心中疑惑更甚。
骆风雁见状,解释道:“当年听我爷爷所说,自大明宣宗皇帝起,时有喜好让宫中太监定制文房四宝之习。有时笔管、笔毫、挂绳,皆出自宫中。譬如这等狼毫笔,其毫应是女真人进贡朝廷之物。
“故而,久而久之,在顺天府便有了这家文徽望轩。此店名声渐隆后,便不再涉足寻常文房四宝之买卖。”
“你何以断定这笔毫乃女真上贡之物?”旎啸将笔拿在手中,细细端详后询问。
骆风雁答道:“单凭这笔毫,我尚不敢断言。但结合笔管上所雕图案与挂绳,我便可确信无疑。且看这挂绳,其质料必出自宫中。当年我爷爷曾获嘉靖帝赏赐玉佩一枚,其上绦子所用丝线,便是此种。”
旎啸见说,目光聚焦于那笔的挂绳之上,轻轻一抹,果然察觉其质地非凡,非同俗物。
这时,骆风雁又说道:“最为关键之处,在于这笔管上所雕刻的花纹,能从中分辨出笔的主人身份。”
她纤细的手指轻点笔管一处,“若图案中绘有翠竹,则代表高人隐士;若是松柏,则暗示着朝廷中的文人高官或一甲进士;而若出现龙凤之形,那便是皇室所用,只是龙纹仅有四爪。
“这支笔,显然是宫中之物,但究竟是皇帝御赐,还是哪位皇子、公主所用,而后流落宫外,便无从得知了。”
旎啸听罢,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骆风雁见状,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这也是我小时候,爷爷特意对我提及的。爷爷他老人家也曾拥有一支这样的狼毫笔,虽非直接从文徽望轩购得,而是嘉靖帝见他喜爱,便赏赐了一支。
“爷爷视若珍宝,在南华堡时,我有一次刚欲拿起观赏,便被爷爷厉声制止,不过倒也未多加责备,只是详细讲述了这种笔的来历。”
旎啸听后,感慨万千,直言若非骆风雁这等出身官宦世家,又得皇家赏赐之人,恐怕难以知晓这些秘辛。
一番感叹之后,他沉声道:“眼下我们需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引人注意。看来,我们得前往京城一趟,从这支笔入手,相信定能寻出一些蛛丝马迹,进而揭开那对假冒莫大山夫妇的真实身份。”
随后,他将笔轻轻收入怀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说道:“再者,我们无论如何亦须前往京城一趟,借他人之口,将你骆家之事禀报万岁爷,使其知晓。”
骆风雁闻之,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若不主动向皇上坦言,无论是自己还是旎啸,皆恐遭皇上猜忌。
更何况,旎啸如今所展露的势力已非同小可,须得设法消解皇上之忌惮。而消解之法,便是主动将自家之事及所得之物告知皇上,以此自证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