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云月匆匆到了雨斯门,只见雨斯门内外皆有士兵把守着,一派神色严峻,生人勿近的模样。
我鼓起勇气向一位士兵问道:“这位大哥,可知穰侯今日可曾入宫?”
“你们是何人,穰侯的消息也敢探听?还不速速离开!”
“我们找穰侯实为紧要之事,还望大哥通融一下,告知我们。”
“莫要在此处扰乱秩序,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了!”这位士兵脾气暴躁,说着就要拔出腰间的长剑。
“住手!”一声呵斥在身后响起,我转过身看去,是周重。
“周将军!”云月大声喊道。
周重见状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来向着刚才的士兵训道:“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是!”士兵拱手行礼后站回哨岗,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公主海涵,他们也是职责所在。”周重向我行着礼说道。
“无妨,周将军,我在此处是有要紧之事找侯爷,可否麻烦周将军替我通传?”我直奔主题。
“是,请公主随我来。”周重应该还未知晓我的身份,还尊称我为公主。
我和云月跟着周重走了很久,才来到一处宫殿,殿上的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麒麟台几个大字。这就是麒麟台吗,阿稷每日,就是在这里商讨政务,处理国事的吗?
“劳请公主稍等片刻。”
“好。”我点点头,周重在殿外叩了门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又出来对着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公主请进。”
“多谢周将军。”我也不含糊,让云月在外间先等候着,抬脚就进了麒麟台。
入目是宽敞的大殿,大殿两边都有青铜雕刻的瑞兽,正中有一方漆了金边的书案,书案后是三方摆台,除了竹简,皆是华贵的金器与铜器。
秦人崇尚黑色,是以宫中建筑多为杉木筑浇,总给人一种压迫与窒息的感觉。
我跟着周重拐了个弯儿来到殿后,魏冉正坐在一面屏风后、批阅着竹简,书案旁边的熏香仿佛是杜若的气味,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的问道:“所为何事?”
“回侯爷。”我俯身行了礼:“今日午时,我的膳食中被下了毒,所幸并未吃下,虽无大碍,却令人实在惶恐。”
“哦?”他闻言抬起了头,深邃的眼眸透着锐利的光芒:“你算是幸运,躲过一劫又一劫,就是不知下次,是否还有这样的运气了。”
“侯爷何出此言?”我疑惑,这明明是我第一次被人暗害,何来又一劫的说法?听他这口吻,似乎有人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请侯爷明示。”我心中惊疑,询问着他。
“你来此处寻找本侯,焉知就不是本侯所为?难道不怕羊入虎口?”他散漫的倚在桌上,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齐媛记得侯爷承诺过,不伤我的性命,不逼我做违背良心之事。”
“呵。”他轻笑一声,往日冷峻的面容似冰雪消融:“你倒是信任本侯。”
我也不想相信你啊,只是眼下别无他法,我总不可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一上来就咬定是他所为,万一弄巧成拙真逼他起了杀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本侯上次并未说错。”
“什么?”我满脸问号,这厮到底几个葫芦要卖药到何时?
“你就是个花架子。”他低低说道。
我真的,这厮搁现代,就算进看守所,老娘也要撕烂他的嘴。
“侯爷,齐媛实在不明,请侯爷解惑。”不和他个老古董一般见识。
“上次行军途中遇袭,你真以为是赵国人所为?”他瞥我一眼:“先不说在他赵国的地界行凶过于碍眼,赵国与齐国从未交恶,可那伙流寇行动迅速,招招狠辣,想要的可全是你们齐国人的命。”
听了他的话,我仔细回想,那伙流寇当时,确实是冲着队伍中的齐国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想要的,是当时身为齐国公主的,我的命。
可公主只是一介女子,与那些流寇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究竟为何…电光火石间,我脑中突然冒出孙楚那张虚伪恶心的脸!
“孙楚!是孙楚!这狗贼太不要脸了!居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怪不得当时那么容易就答应了我的要求!原来背后打着这样恶毒的心思!这王八蛋早晚不得好死!”我一时气急,口不择言的大骂起来。
魏冉皱眉,轻吐出两个字:“粗俗。”
“我早该想到的,只要我在一日,他损坏两国盟约,私自调换公主的罪名,就时刻悬在头顶,可若是我死了,他就可以高枕无忧的,与真正的公主暗通款曲、珠胎暗结,然后将联姻公主暴毙的罪责,赖在你们秦国人头上!”
“你这脑子里整日都装些什么!”他轻咳一声:“暗通款曲、珠胎暗结这样的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说的?”
我长吁一口气压下怒火:“他叫什么孙楚,叫孙子好了,那公主也是眼瞎,好好的王后不做,竟要与那种不堪入目的人首尾。”
“闭嘴,越说越离谱。”他起身理了理衣衫走下桌榻。
我被他斥责后,忿忿不平的禁了口。
“有一点你倒是没说错,你若在王宫中殒命,我大秦确实难辞其咎,到时候齐国一定会捏着这把柄讨伐我秦国。”
“那你们还有兵力与之对抗吗?现下不是正在伐赵吗?”我伸着脑袋问他,这厮长的牛高马大,我踮着脚也才堪堪到他下颌。
“区区蝼蚁小国自是不怕,只是届时他们有了由头,占据优势,定会各国游说,群起而攻之。”他缓缓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不知不觉间,我与他站在了统一阵线上。
“所以你这颗脑袋得牢牢的长在项上,待白将军伐赵归来整顿兵力、养精蓄锐后,以齐国假送公主,辱我秦国之名先发制人,讨伐恶齐。”
“所以,我是你们秦国伐齐的重要证人了?怪不得你三番两次的救我。那现在,侯爷意欲何为?这王宫中不知藏了多少齐人的细作,一次不成,还有二次,我危险着呢。”我急急说道。
“你的身份可有向谁泄露?最近遇到过什么人?”
听了他的话,我细想了想:“并未向谁说起过我的身份,我整日里连院门都甚少出,更别提遇到过什么人了。”
“前几日外出偷采桂花的,难道不是你?”他斜眼睨我。
“也就出去过那一两次,我是正大光明摘的,何为偷采。”被揭了短,我面上一红:“那日倒是遇上位面容和善的姑姑,那篮子桂花就是她送的。”
“看起来面容和善的人,就一定可以相信吗?”他又是那副欠扁的口吻:“可知是哪个宫的?”
“不知。”我摇摇头。
“长相有何特征?”他又问。
“我有些脸盲,记不太清了。”我怯怯开口。
他皱着眉叹了口气,接着拂袖而去:“我会让周重去查,回你的沁雪院老实待着,万事小心些。”
“是。”我行了礼退出麒麟台。
云月在外焦急的踱步,看见我出来,赶忙迎了上来。
“怎么样姑娘?侯爷怎么说的?”云月满脸愁容,我却心下放松了些。
现在已经知道了魏冉打的是何主意,不用整日里再提心吊胆的,提防着他会对我做出些什么事。
相反,他还得好好儿保护我,毕竟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侯爷说他会让周将军尽快调查的,这人既只敢下毒玩儿阴的,明面上是不会有作为的,现在又打草惊蛇、被我们知道了她的存在,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有举动。”我拉着云月边回沁雪院,边轻声说着。
“还是不敢再大意了,以后每日的膳食,都要用银针试过毒才好。”云月担忧的说道。
“嗯,谨慎些总没错。”
回去的路上经过雨斯门时,看见一顶软轿轻摇着缓缓向宫外行去,我不禁生出了羡慕之情,我也好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看看宫外的世界。
可转念一想,我所爱恋的人,阿稷,他从小就在这深宫中长大,不知又背负了多少,舍弃了多少,他会不会,也曾经向往过这宫墙外的天地?
我若想与他长长的相守,这宫城外的生活,注定是与我无缘了,要是可以出去看看就好了。
回到沁雪院,打翻的羊奶碗,早已被青禾收拾干净了,地面也清扫了,仿佛事情不曾发生过一般,然而只有我与云月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劫后余生。
“雪团儿还没回来吗?”我问青禾。
“回来了,在屋子里呢,不知道怎的走路一瘸一拐的,莫不是被什么人或东西打了砸了?”青禾疑惑的看着我与云月。
“是吗,我去看看。”
我不欲细说此事,一来那两丫头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以为我是宫中哪位娘娘大人的亲眷,怕她们刨根问底,二来事情尚未明确,不想引起没必要的恐慌。
“雪团儿,小雪团儿。”我唤着无辜受罪的猫儿,听得一两声呜咽,在内间轻轻叫着,走过去看见雪团儿,正卧在榻上舔舐着受伤的前爪。
我轻轻拿起它的前爪看了看,有一处烫掉了皮毛,露出红红的血肉。
“云月,拿药箱来。”我摸着雪团儿的头,安抚着它。
“是。”
云月取了药箱过来,我细细的给雪团儿上了药,包扎了一番,然后将它紧搂在了怀中。
“小可怜儿,与其说是我救了你,倒不如是说你救了我,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雪白的猫儿伏在我怀里轻叫两声,似是应答,惹得我与云月相视一笑,怅然的心情也疏解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