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去后,齐国率先挨不住了,再度派遣了使者来议和,可协商下来的条件,却依然让秦、楚、燕三国不满,继而联合着又加强了火力,直打得齐国已是负隅顽抗。
这日驻地中的大部分人马又都上了前线,闲来无事,我便带着云月去帮医师照看伤兵,做些熬药、包扎之类的后勤工作,既能打发时间,又能贡献些绵薄之力。
正当我和云月忙的不可开交时,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吵嚷的喧闹声,还没来得及出去察看,便看见一群燕兵围绕着一名伤员,大呼小叫的就进来了。
“医师!医师!快点来替燕小将军问诊!快!”一名官兵粗鲁的就将医师拉扯了过去,人群散开,我才看见那伤员竟是燕泽。
“诸位大人们,刚才诊断的那位秦兵伤势很重,能否容在下先替他医治完后,再替燕小将军问诊?”医师卑躬屈膝的,向着那群燕军们说道,我伸头望了一眼,受伤的秦兵左腿已是血流如注,面色痛苦不堪,而燕泽不过是背上有着两道轻微的血痕,看起来并无大碍。
“你这老匹夫少他娘的废话,你们秦军是人,我们燕军就不是人了?快点先替燕小将军问诊,不然本将军剁了你!”为首的一名燕兵狠狠地推搡着医师,三两下就将他撂倒在了地上。
简直欺人太甚!我看着他们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只觉得心中火冒三丈,忍无可忍!
我怒气冲冲的跑过去,一把推开了还在羞辱医师的那名燕兵,指着他大骂道:“要撒野就滚去你们燕国的军帐!医师治病向来只分轻重缓急,不过是背上被划了两剑,比得过别人的腿重要吗!”
“你!”那燕兵自知理亏,又大概知晓我和白起的关系匪浅,故而被我的话语一噎,思索片刻后又大声的嚷道:“三国联盟,我等想在哪儿治病,就在哪儿治病!”
“既想治病,一切便都要听从医师的安排,可你们竟如此粗鄙无礼,和山中的流匪盗寇有何区别!”我从地上扶起医师,依旧毫不畏惧的痛斥他们:“你们这种人,救得了身,也救不了心!”
“你这臭娘们!老子忍你很久了!”燕泽怒嚎着,就从坐榻上起身向我扑来:“仗着白起那莽夫的势,竟敢辱骂老子,爷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就不姓燕!”
眼看着他伸手要抓我,云月情急之下挡在了我身前,被他捉住后一把就甩了出去,在装草药的储柜上撞的咚的一声,又翻滚着,摔到了地上!
“云月!”我惊恐的大声喊道,立即冲过去扶起她,对着燕泽厉声骂道:“你这个欺软怕硬的懦夫!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臭娘们还敢嘴硬…”燕泽一边骂道,一边再次气势汹汹的向我冲来,却在一道声音响起后,畏惧的停下了脚步。
“燕小将军,好大的威风啊。”
我惊颤着抬头望去,终于见到了魏冉那张淡漠的脸,他身后跟着同样愤怒的周重,后怕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低头看向云月,云月这一摔,被伤的不轻,嘴角已然溢出了一丝鲜血。
“云月姑娘!”周重立刻快速走过来,与我一同扶起了云月。
“穰侯。”燕泽气势顿时就弱了下去,不安的打量着魏冉的神色。
“燕小将军几次三番的与我秦军作对,究竟是何意啊。”魏冉的面色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他缓步走近燕泽,仗着身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后者。
“穰侯误会,燕泽怎敢与您作对。”燕泽立即识趣儿的低下了头,拱手作揖,可我却分明看到了他面上一闪而过的不甘与愤恨。
“既是误会,那就需得解除。”魏冉移开了目光,负手而立,冷淡地开了口:“燕小将军还是同被你打伤的诸位,谢个罪吧。”
燕泽的脸色霎那间难看了起来,他此次出征,顶得是燕国领将的身份,却被魏冉逼着,向地位低微的我们道歉,不就是狠狠的在打他与燕国的耳光吗!他身旁围着的燕兵们,也纷纷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燕泽不忿的犹豫着,久久也没有动作。
“怎么?欠债还钱,伤人赔罪的道理,燕小将军不懂吗?”魏冉似笑非笑的冷眼看他:“还是说,燕小将军对本侯的提议,颇有微词啊。”
“燕泽岂敢。”燕泽咬牙弯腰对着魏冉行了一礼,而后阴沉着脸色走近我们,怨恨的对着我们说道:“燕泽多有得罪,还望各位海涵。”
我憎恶的回瞪着他,并不作答,心中知晓我与他的梁子,已经是越结越深了。
“既如此,燕小将军还是速速回帐中疗伤去吧,我秦国的军医,怕是治不好你的伤呢。”魏冉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
“告辞。”燕泽听了他的话后,分外不服的拱了拱手,带着那群燕兵,面色铁青的离去了。
“这么轻易就让他走了,简直太便宜他了!”待人都走后,我犹有不甘的说道。
“秦燕此时尚在结盟,还不可将事做绝。”魏冉向我走过来,缓缓解释道。
“徐医师,云月怎么样了?为什么还在吐血?”我焦急的向医师问着云月的情况。
“云月姑娘是被摔在了药橱上,撞到了心口,受了些内伤,故而才吐血的。”医师诊了脉后对着我说道:“不过所幸摔的不重,卑职开两副清瘀血的药,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好。”我红着眼对医师点了点头,拉起云月的手握在掌中:“傻丫头,还痛不痛?”
“别担心姑娘,只有一点点痛,喝了药就好了。”云月反倒惨白着脸,安慰起我来。
“都怪我,都怪我沉不住气,口不择言的激怒了他,才让你受到伤害。”我心疼的摸了摸云月散乱的头发。
“不怪姑娘,是那群燕人,太过分了,咳、咳咳咳…”云月虚弱的咳嗽了起来。
“云月,别说话了,快好好躺着,别再动了。”我按着云月不让她动,生怕她再弄疼了哪里。
“是。”云月乖顺的点了点头。
“周重,你帮我照看下云月,我去看看药抓完了没有,得尽快熬着。”我转过身对周重说道,此时除了我,云月最想要的陪伴之人,就是周重了。
“是,姑娘。”
见周重点头应允后,我便快步走出了营帐,魏冉也悄无声息跟在了我身后。
“那燕泽早已心怀不满,经此一事后,只怕会更加视你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来到营帐外后,魏冉轻声对着我说道:“你的丫头如今又受了伤,从明天起,就让周重跟着你,直至战事完结吧。”
我闻言,狐疑的转过头看向他:“你,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吗?”
“你想多了,本侯只是怕再生事端。”魏冉别过脸,冷淡的回答道:“若再与燕军发生什么嫌隙,于战事无益。”
“况且以你这样的性子,早晚还得再捅篓子,叔白还怎么安心上阵杀敌。”他又锥刺起我来。
“什么叫我这样的性子?”我生气的驳斥着他:“先挑事的难道不是他们吗?”
“你究竟要我怎样你才能满意?哪怕受了别人的欺辱,连反抗也不许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他三言两语就激的恼怒起来。
“在那样危险的境况下反抗,同找死有什么区别?你脑子里的水,就不能往外倒倒吗?”他蹙起眉,不悦的看着我。
我真是快要被他气笑了,虽然早就猜到了,他不会站在我的立场为我说话,可万万没想到,竟还要遭受他的冷言冷语。
“是,我脑子里就是有水,就是不能往外倒,你满意啦?”我气的语无伦次起来:“合着全世界就你聪明,就你机灵,就你会审时度势,别人都站我脑袋上尿尿了,连反抗也不行,这样憋屈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粗俗。”他拧着眉,轻吐了两个字,对我做了总结。
“对对对,我粗俗,你清高就行了呗。”我简直一个字也不想再同他多言,一边向远处走着,一边对着他疯狂轰炸:“但姐这种宁死不屈的气节,你一辈子也学不来!”
将他远远的甩在身后时,我才委屈的哭了出来。
在这人数众多,来来往往的军营中,我认识的人其实就那么几个,与魏冉相识的时间,更是远超白起和无悔他们,虽然那厮总对我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冷酷模样,可在我心里,至少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我是将他视作亲人的。
被燕泽刁难时,他的突然出现,让我心中一下就有了底气,有了可以依靠的感觉,可我真的不知为何,他总是对我不喜,总是对我冷嘲热讽,我真的就差劲到,连一句好话也不配和他说吗!
我对他的感情,在厌恶与感激中反复横跳,凭得,都是他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
接下来的时日,周重果然如魏冉所说,留在了我和云月身旁,照顾着我们。
一晃又是一月过去,齐国终于山穷水尽了,却依然做困兽斗的,妄图着最后奋力一博,三国其实早也没有了继续耗下去的耐性,只想着迅速终结战事,得到想要的利益后快速撤兵。
冬月二十三这日,卯时,冲锋的号角开始不停的连奏,魏冉和白起带着所有的兵力,与燕、楚一起开始大举进攻,驻地中只留下了些伤兵残将,以及还躺在榻上养伤的云月,周重和我。
“周将军,真是抱歉啊,因为我们,连累了你不能上战场,连军功也没法去博一博了。”我不好意思的对着周重笑道。
“姑娘安心,军功于属下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周重轻笑着作答。
“怎么会不重要呢,你们男子最渴求的,不就是军功吗?封侯拜相,位极人臣,有些人对这件事,可是趋之若鹜呢。”我卷着手中的绢帕,想起魏冉那以权压人的模样,撇了撇嘴,意有所指的说道。
“属下不知别的男子最渴求的是什么,但我,确实志不在此。”周重苦笑着作答:“其实于侯爷而言,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
我是知道周重心思的,也料定了他会为魏冉说好话,故而只笑了笑,不再言语。
“那除了军功,周将军还有什么渴求的吗?”云月倚靠在榻上,神色羞怯的问道。
我知道我不该继续留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于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拍了拍衣裙说道:“里面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谁料我刚走出帐外,便见一个模样眼生的士兵,大喊着冲到我身边说道:“白将军受伤了,穰侯有令,命左更周重迅速前去汇合!”
“什么!”我惊呼着,心下着急起来。
帐内的周重大概也听到了士兵的话,掀开帐帘疾步向外走来:“侯爷何时下的命令?”
“就在刚刚。”那名士兵焦急的说道:“周将军快跟卑职走吧。”
“姑娘,属下去去就回,您待在帐中,哪儿都别去。”周重对着我叮嘱道。
“好,你快去!”我对着周重急切的点了点头,白起向来用兵如神,怎么就受伤了呢!
周重拱手后,跟着那名士兵大步离去了,我则在帐前焦急的来回踱着步,没一会儿,又有一名士兵神色鬼祟的朝我走了过来。
“姑娘,白将军请您前去!”他低头哈腰的对着我说道,我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疑虑,方才刚传话说白起受了伤,怎么会这么快就又要我前去?
“白将军伤在何处了?”我隐隐感觉到不妙,魏冉既让周重保护我们,又怎会轻易的将他调走,此时军中武力高强的,我身边竟一个也没有。
“姑娘去了就知道了。”那士兵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我大惊,立刻想向后跑去,却被突然冲出来四五人,挡住了去路。
“你们想干什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虽面上厉声责问着他们,心下却慌乱了起来。
“哼,少废话,带走!”他一声令下,几人迅速围拢将我绑了起来。
我的嘴里被塞进了一块破布,连求救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一路被他们扛着,带到了一处人少边远的营帐中。
直到被一下摔在了卧榻上,我才看清,绑我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恃强凌弱的畜生燕泽!
“你这贱人,终于落到老子手上了。”他狰狞的笑着,朝我走近后,一把扯下了我口中的破布。
“你这个疯子!你究竟想干什么!”我惊恐的瞪着他,忍不住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