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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贝勒府。

胤禩清点完自己的私库之后,一向如沐春风的面容上,忽然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他沉默地坐在书桌前,一双眼睛盯着虚无处没有焦点。

直到听见外间敲门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进。”

书房重地,一般也只有何焯和福晋二人会过来。

所以胤禩不用多加思考,就让人进来了。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何焯。

“贝勒爷,”他的表情,也带着与以往不同的沉重,“还有一些亏空,咱们怕是……”

抬头偷偷瞄了一眼端坐着的八贝勒,何焯这才艰涩地把话说完:“怕是填补不上了。”

自从开了帮忙还账的头儿之后,剩下那些依附着贝勒爷的低等官员们,一个个都跟闻见肉味儿的苍蝇似的。

嗡嗡嗡地围着八贝勒府转个不停。

贪婪又不知节制。

何焯有时候都气得心口痛。

恨不得破口大骂一番这些无耻之徒!

可是却为了八爷的名声着想,而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现在能动用的银两,”胤禩心中后悔的情绪快要把自己给淹没了,他努力平声道:“大概还有多少?”

在八爷针扎般的视线下,何焯从喉间挤出来一句:“不足……三万两。”

就这,还是把府里所有能置换的东西,一并算进去的结果。

听见这个回答,胤禩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郁气。

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老十这个鲁莽的性子!”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究竟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这次要不是老十,把自己私底下送了银钱过去一事,大张旗鼓地表露出来。

自己至于陷入如今这般两难的境地吗?

有时候,胤禩都忍不住怀疑,老十他究竟是不是如表面看上去那般莽撞无害?

“若是九爷在京城,就好了。”

何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九贝子向来有“敛财能手”之称,以八爷和九爷的交情,这区区二十万两银子,根本就不叫事儿!

是啊。

何焯同时也说出了胤禩的心声。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比真实地意识到,老九对自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可是他又不能,腆着脸去找自己的弟妹——九福晋借钱。

胤禩觉得,自己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于是只好满心无奈道:“那就,再凑一凑吧。”

“实在不行——”

看出何焯脸色的为难,胤禩一咬牙,准备破釜沉舟的心思都有了。

却不料,这个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谁在外面?”

胤禩嘴上问着话,脚步已经开始向门口靠近了。

“是我。”不等胤禩打开门,来人突然出声了。

只不过语气听起来,格外冷淡一些。

“福晋?”

胤禩惊喜地看向来人,就连沉重的情绪,都散去了许多。

“快进来坐,”他说着,就要拉着人进来,“刚好歇歇脚。”

“不了。”

郭络罗氏只消一眼,就知道那个何焯在里面,她顿时熄了进去的心思。

“我就站在这里,”她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和爷说两句话,就走。”

看着八爷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歉意神情,郭络罗氏都觉得讽刺无比。

有时候,她甚至都觉得,相比于自己,何焯或许更适合坐在八福晋这个位置上。

“好,好,”胤禩觉得自己对福晋十分亏欠,因此小事上从来都是不计较的,“你说吧。”

“弘旺年纪也大了,”郭络罗氏僵硬地诉说着自己早已经练习千百遍的腹稿,“也该搬到前院去,由爷亲自教导了。”

“什、什么?”

胤禩满脸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福晋,你确实是这样想的吗?”

对于他和福晋来说,弘旺的存在,就是两个人感情存在裂缝的证明。

所以,哪怕这个儿子,是自己唯一的孩子。

胤禩也碍于福晋的面子,并没有表现出十分上心的样子。

只是很偶尔的时候,会去看望一下。

但是再多的,就没有了。

眼下,陡然听见福晋主动提出要自己教导弘旺。

胤禩只觉得,这里面不会是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往里跳呢吧?

“没错,”郭络罗氏却十分肯定她刚刚的说法,“毕竟是府里唯一的子嗣,日后继承贝勒府,也得有能力才行。”

此话一出,胤禩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他嘴巴微张,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是沙哑地喊出了两个字:“福晋……”

却见郭络罗氏冲着外面的方向招了招手。

紧接着,她的贴身丫鬟就抱着一个小匣子快步走了过来。

“这是?”

胤禩在福晋把匣子递给自己的时候,下意识捧在了怀里。

“贝勒爷待会儿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郭络罗氏只留下了这句话,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徒留胤禩目光缠绵地看着她的背影,半天不曾挪动脚步。

最后还是何焯看不下去了,走到门口来。

小声说了一句:“贝勒爷,外面风大,还是先进去吧。”

胤禩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后,抬起脚步走进了屋内。

把手里的匣子往桌子上一放,他轻轻打开盖子,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全都露了出来。

“这、这是!”

何焯也被惊到了,惊呼出声后,又立马闭紧了嘴。

“福晋她……”

胤禩一脸愁苦又悲痛地看着桌面上,装满了首饰的盒子,喃喃自语道:“终究还是我辜负了她。”

养心殿里,康熙那叫一个又气又无奈。

“这个老四!”他哭笑不得地说道:“什么时候也学会这般无赖的法子了!”

听闻胤禛竟然命人,在不还银子的人府邸前面,敲锣打鼓地念着他们的欠款金额。

而且还是不间断地进行。

引得周围老百姓都去围观。

这番操作,属实是令人……有点无法接受。

“堂堂雍亲王,竟然也会用这样的手段!”

私底下,不止一个人这样腹诽道。

可是他们又不能硬碰硬,非要头铁的顶上去,说自己就是不还!

不出两天,原本敲定了主意不肯还账的大臣们,都灰溜溜的把欠的钱给补上了。

不还也不行啊。

谁能忍受,一出府门 就有人对你指指点点的呢?

絮絮私语着自己的小话,就算是圣人也无法忍受。

而另一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胤禛,这会儿正在美滋滋地享受着独属于他的“劳动成果”呢。

解决了最大的问题,他这会儿是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

就连看天空,都觉得更蓝了。

心情一好,可不就要和最爱的人一起分享吗?

于是念安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个最合适不过的“树洞”。

专门收录独属于胤禛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念安侧躺在胤禛的大腿上,听他讲述完自己的办法之后,忍不住用崇拜的语气,眸光亮晶晶地说道。

胤禛已经不是第一次直面这种毫不掩饰的夸奖了。

可还是觉得有点耳根子发热。

他轻咳了一下嗓子,努力克制住雀跃的心情,柔声道:“都是你给我的灵感,才启发我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的。”

念安也跟着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脸蛋,嘟囔道:“哪有啊?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最后决定要不要做,还是你自己呀!”

她是真心不觉得自己有提出什么好的建议。

许是那天晚上太过困倦,说起话来也没过脑子。

只记得大概意思是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是不还,就只能比谁更不要面子了。

没想到,胤禛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损招儿来。

真是……白瞎了他那一张一看就很铁面无私的脸。

“对了,”念安把玩着胤禛搂到前面的辫子,突然出声问道:“福晋说要举办一个赏花宴,你到时候也会出席吗?”

“嗯?”

正琢磨着今天讲什么故事好的胤禛,愣了一下才回道:“什么赏花宴?我并不知情。”

念安停下手中的动作,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才开口:“你都不在的话,我也觉得没甚意思了。”

她知道,福晋一定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她就想看看,对方究竟能做到哪种地步。

别忘了,现在还有一颗隐形地雷,没有被引爆呢。

“那我届时若是有空,”胤禛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把话说得太死,“就去陪你。”

话音落了半天,没有听见回答,胤禛低头一看,原来某只小狐狸正聚精会神地给自己编辫子呢。

他都被气笑了。

故意问道:“就只编发尾这一点?”

念安听见声音,这才惊觉自己无声无息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贝齿咬了一下红唇,讨好似的笑了笑。

紧接着立马就要把那一揪揪小辫子给拆开。

可是好像越急,事情就越要跟人作对。

解了半天,到最后竟然成一个死结了!

天啦噜!

念安无措地看着自己手里毛躁的一把头发,只觉得欲哭无泪。

她就是手痒痒而已。

用不着这么惩罚人吧?

可怜巴巴的表情,求助似的看向了某人。

“你呀。”

无奈又包容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