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修哭够了,才停下来,死死抓着余舒不肯撒手,余舒知道自己一声不响地离开两天,是把他给吓着了,就给他拽着,理理他头发,问道:
“早饭还没吃吧?”
余小修摇头,“不饿。”
余舒看向曹子辛,曹子辛起身道:“我去找找有什么吃的。”
把曹子辛支走,余舒往余小修身边挪了挪,轻声道:“小修,我现在已经被纪家赶出来了,你不要犯傻,待会儿就老老实实回去,该上学就上学,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再犯了他们忌讳,别同我一样被赶出来,知道吗?”
余小修把头一摇,坚决道:“我要和你一起,你都被撵走了,我还留在他们家做什么,我又不是他们家的人。”
“别任性,你离了纪家,上哪去?”余舒低斥,“我现在借住在人家里,已是不好意思,你再出来,要往哪去!难道和我一样,给别人添麻烦?”
余小修脸上分明有些犹豫,却还是嘴硬道:“我可以出去干活,给人家打工赚钱。”
余舒嘲笑道:“你当钱是好赚的吗,河口上给人扛沙袋,累死累活一天只有十个铜钱拿,就你这三两骨头,沙袋都比你重,你出去能干什么?”
“我、我...”
趁他无言,余舒又软下声音哄劝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将来要开易馆,过好日子,离了纪家你上哪里去学易,你就先在纪家忍忍,多学些东西,将来我们姐弟两个也好打算,我们就是不住在一起。又不是见不着面,但你要真跟着我跑出来了,日子那才叫难过,小修,姐也不想和你分开,可这不是没办法吗,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在他们家待着啊?”
说着,她眼神黯下来,带了些哭腔,伸手去掩面。余小修登时慌乱:
“姐,你别哭,我听你的就是。”
“真的?”
“真的。”
余舒把手放下来。又变了笑脸,翻脸如翻书,余小修心知是上当,却不好反悔,只得悻悻地撅着嘴。
姐弟俩说好了话。曹子辛才从外头进来,端着饭碗,里面是早上吃剩的江饼,还有一碗热水冲的蛋汤,不好意思地冲姐弟俩道:
“我不会做别的。”
姐弟俩都不觉得有什么,君子远庖厨嘛。他要是会做饭,那才叫奇怪了。余小修饿了两晚上,根本不挑吃食。何况还有鸡蛋汤,向曹子辛道了谢,就动手吃了。
饭后,余舒交待了余小修一些事,就请曹子辛送他离开。自己把碗拿去刷了,回到床上去躺着。
* * *
曹子辛送着余小修出了门。见他脸上闷闷不乐,有心哄哄这小弟弟,就道:
“见着你姐姐了,还不放心么,在不高兴什么?”
余小修踢着路边的石子,道:“你不知道,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我姐也不会挨打被撵出去。”
曹子辛疑惑,“不是说她因为偷鱼被抓住,和你有什么关系?”
余小修心里有话,方才没能对余舒说了,现在有人问他,就忍不住倾诉道:
“我们在纪家,很不招人待见,我时常被人欺负,上个月,纪家表少爷带人欺负我,把我绑到树上打,被姐姐撞见了,她一生气就同他们打了起来,最后伤了表少爷,闹到老太君那里,老太君不分青红皂白,罚了我姐二十下藤条,全抽在手臂上。”
曹子辛拧起眉头,心中对纪家印象又差了几分,他整天见余舒活泼开朗,不想竟是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下。
“姐姐挨了打,心里不服气,加上那几天吃的不好,就半夜起来,去偷纪老太君院子里的鲤鱼,回来给我炖汤喝,我们前后就吃了两条鱼,多半都是我吃了,我姐就跟着我啃了两截鱼尾巴。”余小修酸声道。
孩子的心,比大人要敏感许多,余小修又少年老成,余舒这些日子对他的好,他全都用心受了,以前余舒待他不好,如今对他好了,这些善待,难免就放大了许多,每一件都看的更加仔细。
“前天晚上,”余小修声音低落,“我们两个从外头回来,没钱吃饭,我就说想喝鱼汤,她才又打起那些鲤鱼的主意,半夜带着我去偷鱼,谁知恰好就遇上了小偷,连累了我们,姐姐被抓了包,只说是她一个人干的......”
余小修断断续续地讲完,沮丧地扭头看了曹子辛一眼,道:
“曹大哥,我姐是因为我,才被撵出来,她人很好的,你别因为这个就看不起她。”
曹子辛才听到这一段内情,不由沉默,他所接触到的余舒,多是她机灵好动的一面,现在听余小修说起她这些他所不知的故事,方知她还有另外一面。
这种感觉很奇妙,当他认定了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以为看透了她,可到后来又发现,她要比他所以为的丰富许多,这个人的形象忽然就在心里深刻起来,不再单纯是一个性格让他欣赏的人,这种感觉让人有些措不及防。
沉默后,曹子辛抬手拍拍余小修脑袋,正色道:
“偷东西固然不对,但是你姐姐没有恶意,严格说起来,她并没有伤害到谁,我又怎么会看不起她,她是个好姐姐,只是你要记住,偷窃本是不矩,不管偷的是什么,是不是为了出气都不行,下回不可以再犯了。”
余小修头一回被他娘和余舒之外的人摸脑瓜,浑身不自在,原本想躲闪,但一想余舒还要靠他照拂,就僵着忍了,听他话有道理,就知事的点头道:
“我知道了。”
把余小修送到长门铺路口,曹子辛原本想买些吃食给他,余小修婉拒了,又感谢了他一回,一个人走了。
曹子辛没回店铺,就在街上转了半圈,买了些点心花糕之类。小姑娘爱吃的东西,折回了家里取了一套纸笔出来,站在赵慧家门口敲门。
过了一会儿,余舒才拖拖拉拉来应门。
“曹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余舒歪头看着门外的曹子辛,刚刚睡了一个回笼觉起来,头发睡的松散,还有一撮翘起来,脸红红的,看上去迷迷糊糊的乖巧。
曹子辛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忽略了心里头那一丝异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你这两天还不便出门,无聊的话就在家里练练字吧。这是字帖,我买了些点心,你尝尝合不合胃口,不要吃太多,中午赵大姐会回来给你做饭。”
“哦。”余舒把东西接过去,看见有点心吃,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迟钝地抬头冲他笑笑,结着小伤口的嘴巴红红的:
“谢谢。”
曹子辛扭头咳了一声,“你穿的少。快回屋去吧,我走了。”
曹子辛转身离开了,余舒关上门。抱着东西回屋放下,拆开点心包,掰了一块塞进嘴里,砸吧着味道,脱了鞋躺上床。想着刚才梦到哪里了,继续睡。
* * *
余舒在床上躺够了四天。等背上伤口全结了硬壳,不论赵慧再怎么说,她都坚持不再肯待在家里了。
这几天的反省,足够她整理好心情,重新朝着目标迈进,光躺在床上,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这让向来主张自力更生的她睡觉都不踏实。
于是余舒又忙了起来,她白天在曹子辛店里帮忙算账打杂,闲时就认字看书,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在赵慧的馄饨摊上给她打下手。
余小修每天放学都会来找她,陆续几次,将她放在杂院里的衣物,还有一些零钱都给她带了出来,最重要的,是余舒记着许多风水应克的小册子,因是用简体的炭笔写的,余小修看不大懂那是什么,只当是她从书上抄下来的,并没多问什么。
曹子辛原本想给余舒照旧发工钱,被她婉转拒绝了,余舒询问过赵慧,单那天曹子辛给她找大夫看病吃药,估计都花了不下二十两银子,再叫她拿他一文钱,她都会手软。
她是爱钱,可是有一项原则,绝不会再昧着良心拿钱,该她得的,她一分不会少要,不该她的,她也不会贪心。
就这么又过去了三四天,余舒苦于没有人教导,只能捏着一则计算晴雨的法则,想方设法地给出摊的赵慧提提醒,让她下雨天提早收摊,晴阳的天气则准备凉茶,多招揽些客人。
却没有更多的能力,去实施原先的计划,就在她快要沉不住气让余小修去找青铮道人时,那老头却先找到了她。
“来一碗三鲜云吞面。”
大中午,余舒正蹲在水桶边上帮赵慧刷碗,听见这声音,转过头去,就见许日没见的青铮坐在对面的案桌边上,一张枯皮脸皱巴巴的丑,惹得从旁经过的路人都逼退。
赵慧因为是侧对,没看见那张吓人的脸,一边埋头包馄饨,一边应声:“好嘞,您稍等。”
余舒在这里看见青铮,可以说是惊喜十分,就捏了一块抹布,上前去擦桌,借机小声和青铮搭话:
“师父,您怎么找到我的?”
青铮只是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又低头去琢磨矮桌上的花纹,全然陌生的样子,似是不认识她一般。
余舒纳闷,又搭了几句话,老头干脆看都不看她一眼。
余舒心里嘀咕,瞧这样子,怎么好像是在怄气啊?真该生气,也是她这个挨打受气的生气才对吧,这老头闹什么别扭?
“小余,来给客人端面。”赵慧叫道。
余舒丢下抹布,过去把碗端到青铮面前放下,见他还是不理自己,只好捡起抹布回去继续刷碗,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听到一声冷哼,她赶紧抬头,就看刚才一直把她当空气的青铮使劲儿瞪了她一眼,在桌上放下钱,转身向对面巷子走去。
余舒歪了下嘴角,把抹布往水桶里一按,起身冲赵慧道:
“慧姨,我去上茅房。”
说罢就跟着青铮后头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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