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曹子辛一行人到了城南时候,太阳不过刚冒尖,奇云观周外宽敞的大街上,便已是人来人往,商客满街,卖风水摆设的,络子挂件的,水墨字画的,绣品绣样的,小食香味溜着路边飘散开。
除了长门铺街,余小修是头一次到这么热闹的地方来,一进到人群里,就紧抓着余舒的胳膊,好奇地东张西望,赵慧也拉着余舒一头,曹子辛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头。
穿梭在人堆里,余舒尽闻着吃喝香味了,什么肉丝糕,红豆包儿,笋肉夹儿,葫芦汤,糯米粥,花圆汁子,义阳城里的小吃,全在这条街上能看到,馋的没吃早点的她胃里咕噜噜地叫,瞅准了一个卖热糕的摊子,拉着赵慧和余小修挤上前。
“多少钱一个?”
“肉丝炸儿二十文一个,萝卜炸儿五文钱一个,小姐您来两个尝尝?”
瞧瞧锅排上蒸的热丝丝的糕饼,余舒松开赵慧,伸手一比,笑道:“给我拿四个肉的,再来两个萝卜的,九十文对吧?”
“好嘞,我给您包起来。”
赵慧要去掏钱,被余舒按住了,又一扭头冲正从钱袋里拿出银子的曹子辛道:“不用不用,我来拿,昨天裴总管先支了我半个月的工钱花,有一两呢,我都兑换成零钱了,曹大哥把你的银子收起来吧,这里可使不开。”
说着便松开余小修的手,在随身挂的小包里掏了一串钱,拨拉拨拉去掉十个,给了小贩,赵慧没拦她,对曹子辛道:
“就让她掏一回吧。”
曹子辛看余舒兴致正高,就点点头。随了她的意,把钱袋收了回去。
“小姐您拿好,小心包着别烫了手。”
“嗯,慧姨,小修给,”余舒一人分了一份,扭头直接给曹子辛手里塞了俩,“曹大哥快趁热吃,不够我这个给你留着。”
余舒想的简单,曹子辛是个男的。胃口肯定要大,这巴掌大的吃食一个肯定不饱。
曹子辛瞧瞧手上的热食,他不习惯在街上吃东西。但见余舒一口一口呼呼咬的香,不时拿眼睛瞅他一眼,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吃,犹豫后,他还是低头张了嘴。尝一口,其实味道还不错。
街上边走边吃嘴的人多,四个人捧着热糕并不显眼,余舒一手攥着余小修,一手包着油纸咬着热乎乎的肉丝糕,看到了街对面卖豆腐汁的。“唔唔”两声,又带头挤过去,要了四小碗。就站在小摊边上,和其他买吃食的客人一起喝了个热乎。
吃喝下肚,胃里暖饱,余舒拿手绢给余小修擦擦手,又拉着他跟在赵慧身边。随着人流,往奇云观门口方向涌去。
路上遇见卖簪梳的摊子。赵慧都要停一停,拿着花花绿绿的物件儿往余舒头上比了,觉得合适,就会问余舒一句“喜不喜欢”,余舒才收了赵慧一身衣裳,哪好意思再叫她破费,不管好不好看都要摇头,再挑一堆毛病出来,闹得小摊贩脸色难看,最后还要赵慧拉着她离开。
赵慧带着余舒逛了半条街,因为她不配合,什么都没有买到,见时候还早,有名望的易客们都没上街,就干脆先去了道观里上香。
奇云观是义阳城中香火最旺盛的道观,供奉着三清祖师爷,供人求神还愿,除此之外,还提供求签解签的业务,比起物价昂贵的易馆来说,这里更多来的是香客,一把香烛黄纸才十文钱,灵不灵求个心安。
观里这会儿人还不是很多,赵慧去排队买香火,余舒就站在道场里面,拉着余小修仰望那坐在供奉台上的三座巨型的老人相,分不清哪个是哪个,曹子辛就站在身后为他们解释:
“三清,是道教尊崇的玉清、上清、太清三大清境,因三清仙境中住有三尊神,即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便被人供奉为三清祖师爷,你们瞧,那当中就是玉清祖师,左边白眉白发的是太清祖师,右边手持如意的上清祖师。《道德经》第四十二章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故而道家有‘三一’学说。”
余舒上一世偶尔会出门旅游,别人四处挑买纪念品的时候,她就喜欢跟着资历老道的导游走,听听故事,长长见识,觉得要比自己一个人傻乎乎地看热闹,有趣得多,现在有曹子辛在旁讲述,合了心意,她不吝夸赞道:
“曹大哥,你懂得真多。”
曹子辛见她喜欢听,自是开心:“不过是闲事多看了几本书,你若有兴趣,回头我找些文本给你看。”
“你知道我现在跟着裴掌柜学做账,哪有时间看书啊,”余舒婉拒,比起书本纸上,她更偏好学习实际应用的东西,假使青铮教她时先丢给她几本书背,她未必有耐性每日重复那枯燥的猜子功课。
曹子辛劝道:“若有空,还是多看几本书好。”
余舒对他这句话赞同,却也另有看法,见余小修仰头在一旁听他们说话,沉吟一下,便表达道:
“不晓得曹大哥听没听过一句话,‘闲人看书,忙人走路。’”
曹子辛:“这是何意?”
余舒:“是说,看书做学问的人,是有大把大把空闲的人,你瞧那街头上为生计奔波劳碌的人,他们要养家糊口,或许还要养着看书的闲人,他们有工夫停一停看书吗,比起几页学问,几个铜板更叫人踏实,看书是好,可也因人而异,假使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看几本书有什么用,你说不是吗?”
曹子辛被她的言论所吸引,更吸引他的,却是她此刻眼睛明亮,十分有主见的样子,心道这孩子游于市井,出身寡落,竟有一份常人少见的果断利落。虽不免有市侩之嫌,却坦荡的让人无法轻视她。
“照你这么说,你还是个忙人呢。”
“现在是,将来嘛,说不准。”
“那我呢?”曹子辛很想听听余舒对他的看法。
余舒打量的目光投来,曹子辛站正了身体,背脊挺直,就听她一本正经道:“曹大哥是忙里偷闲的人。”
曹子辛嘴角扬起来,因她这个介乎忙人和闲人之间的评价,尚且满意。
“姐。我呢?”余小修也来凑热闹。
余舒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当然是个大闲人,今天玩完了回去就好好做功课。知道吗?”
余小修捂着额头叫屈:“今天学里放假,功课昨天晚上我就写完了,你以为我是你啊,丢三落四的,不长记性。”
“哟。还顶嘴,教训起我来了。”
余舒伸手掐起了余小修的两片脸蛋扭了扭,余小修被过路人打量,脸一红,忙去推她的手,两个人打闹。曹子辛就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等到赵慧来了,余舒才放过了被她欺负的面红耳赤的余小弟。
* * *
从奇云观出来。街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到处涌动着人头,赵慧怕被人冲散,一左一右地拉着余舒和余小修,还要不时回头看一看曹子辛是否跟在后头。
“刘家来了、刘家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嗡地一下就往东边挪动,很快就在街对面一处茶楼门外。排起了长龙。
赵慧来过几次三清会,清楚门路,看情形知道要去刘家问卜,这样子说不好得排到下午,就直接拉着他们,踮脚看着街边一支支高悬的幡布,瞅准了一个声望好的名号,就借着人都被刘家吸引去时,挨到了那边队伍前头。
“人怎么突然变这么多,”余舒从压柿饼一样的人堆里挤出来,手里紧搂着布兜,心有余悸道。
“都是寻常的百姓平时没多少闲钱,难得今日不收卜金就来问个好命。”赵慧一边解释,一边检查着钱袋子是否放好了。
“咦、曹大哥呢?”余舒扭扭头,发现不见了曹子辛的踪影。
赵慧和余小修跟着她转了半个身子左右探望,也没有找到。
“定是被人群挤散了,不要紧,”赵慧拉着余舒的手道,“事先和他说过,要散了就在道观门口等,就快排到咱们了,等下算完了再去寻他,不急。”
余舒点点头,又朝道观的方向看了几眼,都是人头,越远越模糊,便放弃了,老老实实地跟着赵慧排队,一点一点往前挪。
大概等了一顿饭的工夫,就轮到他们了,靠街边摆着一张长桌,好木料的案子,上头码放有签筒,卦盘,六爻,红绳的事务,桌后头坐着位花甲之年的先生,后头立着高低两个童子,还有两个仆人,扫了赵慧余舒他们一眼,捋着胡子,淡漠道:
“问什么。”
赵慧赶紧按着余舒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掏了怀里的八字,两手递给那先生,口里客气地陪着笑:
“先生,这是我侄女儿的八字,您给瞧瞧她的命如何?近期会不会有灾祸?”
这位先生一只手接过去,另一只手伸出来,就有童子递上卦盘,他掌在手里,转播了几圈,又伸手,有童子递上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个字,划去,皱了皱眉,抬头定睛看了余舒一阵,口中“啧”了一声,便将那张写有余舒生辰八字的纸张按在桌上,颇有几分同情道:
“短命非业谓大空,平生灾难事重重,凶祸频临陷逆境,终世困苦事不成。”
余舒扬起眉毛,赵慧脸色有点发僵,小心翼翼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此女乃是个贱命,一事无成,短命相,俗话说,就是狗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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