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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伊的气息抚在了我的脸上,心跳不自觉的砰砰直跳。我突然感觉有些燥热,往后躲了一下,脱掉了大衣,略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去拒绝她。

她歪靠在椅背上,右手搭在扶手上撑着自己的脑袋,面色冷淡,眼底的愁绪清晰可见。

“林伊,你……”

她见我开口,又坐正了身子,问道:

“怎么了?”

我看到她的神色疲倦,本来想关心几句,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合适,转而问道:

“依连和薛主任那边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林伊好像有些失落的样子又软了下去,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半晌后,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阻力不小。”

短短四个字,我却感受到了她所面临的压力何其巨大。先不说她身边的王可龙是否能够全力配合林伊的决定,澜海集团内部恐怕也是众说纷纭。无论我那天设想得有多么完美,但是毕竟依连背靠澜海,这一大笔资金也不是说拿出来就可以拿出来的。我之前查了下澜海集团的股权结构,令我大为不解的是,林若海作为澜海集团的董事长股权占比居然只有40%,其余的股份持有者都姓王,这也让我想到了林伊的母亲王可澜。

原来王家在澜海内部的势力远比我想的更加根深蒂固,想来,林伊纵使是王可澜的亲生女儿,作为外姓人,也不会在集团中有太多的话语权。就连王可龙这个小角色都能给她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又遑论那些澜海内部的来自王家的庞然大物们呢?这也无疑让她在做任何决策的时候都会感到有心无力。

在我们心思各异的沉默中,两杯名为“血腥玛格丽特”的鸡尾酒被端了上来。这个名字让我有些胆寒,看着这杯子里血红色的酒液,犹记得读书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将爱人头颅捧在怀中的玛格丽特,我战惊惊地问道:

“那个,这杯酒里面不会真的放血了吧?”

林伊浅酌了一口,舔了舔自己的红唇,笑道:

“如果真的是血呢,你怕了吗?”

我摇摇头:

“不怕,又不是我的血,我怕球。”

林伊咯咯地笑了起来,但是很快又黯了下去。我拿起酒杯尝了一口,是番茄的味道和酒液的融合,味道还不错,杯口的盐边也让口感更多了些立体感,让我回味无穷。

我没忍住多喝了几口,林伊便开口道:

“好喝吗?”

“嗯,挺好喝的,你点的酒我都挺喜欢的。”

林伊抿嘴一笑,眼眸在酒吧的灯影中闪烁了几分,目光中微微有一些醉态,手撑在桌子上,扭过头来看着我问道:

“那你喜欢我吗?”

呼吸漏了一拍,我的脑海嗡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仅仅是酒后的醉话。思来想去,我意识到这也不过又是她的一次玩笑罢了,随即回道: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林伊的脸上泛着红晕,举起了酒杯和我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口,喃喃道:

“是啊,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话说回来,又有谁喜欢我呢……”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即使她就在我的身边,可是我依旧觉得她离我好远好远。

和我的闲逸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个与我同样年纪的女人,肩上却有着千斤重担。她当然可以选择那些纸醉金迷的生活,可是眼前的她却丝毫没有纨绔子弟的浪荡行径,几乎每一次见到她,她都被一身又一身的职业女装包裹,然后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努力成为可以吃人的人……

时间在一点一滴中流逝,酒吧里的顾客也只剩下零星的几人和我们。几杯酒下去,我也有了些头晕的感觉,而林伊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没有推开她,任凭她在这个众生平等的夜晚寻求可以倚靠的一隅。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些故事,也许是看到了她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女人,我竟生出了一瞬的保护她的欲望。

这关乎男女,也关乎感情。

我不愿承认,可是也必须承认,在当年我知道她是女生的那一刻,那颗种子就已经种下了。只是,如今的我,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心思去义无反顾,去不计较得失。

我们就这么坐着,看着杯中的酒液喝去了大半,林伊才终于开口:

“贾念,我写给你的那些纸条,真的被撕掉了吗?”

“嗯。”

“可是你写给我的纸条,我还留着……”

“撕掉吧,我说了,我们不是朋友了,你又何必留着。”

“我不想撕。”

“好,那就不撕。”

“嗯……”

没有意义的对话还在进行着,林伊说道:

“贾念,你的梦里还有那片住着漂亮女人的云朵吗?”

我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林伊笑了笑,说道:

“你忘了?你写给我的纸条里详细描写了你的梦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泡妞儿的手段呢。”

我讪笑了两声,回道:

“原来是这样,最近做梦少了,所以好久没有出现过了。”

林伊点了点头,问道:

“那个女生是谁啊,你的……你的初恋吗?”

“别胡说,贾某人可一直是单身,哪来的初恋?”

林伊离开了我的肩膀,坐直了身子惊叹道:

“呀,那你还是处男咯。”

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回道:

“处男怎么了?那说明我洁身自好,是这个时代一顶一的好男人。”

林伊哈哈一笑,说道:

“头一次听到一个男人夸自己是好男人,你还真够自恋的。”

我瞥了她一眼,反问道:

“那你是处女吗?”

林伊顿了顿,玩味地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是不是处女,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总之就是下意识说了出来。

林伊身子一倾,凑到了我的眼前,目光迷离地看着我,略有醉态的她显得更加迷人。她手指勾过了我的脸,吐气如兰:

“既然很重要,要不,今晚我带你去看看我是不是处女?”

我呆愣地坐在原地,这明晃晃的诱惑让我难以招架。可是,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更知道这样的女人就是一枚诱人的毒药,只一口,便能让我万劫不复……

“林伊,你醉了。”

“我醉了吗?”

“你醉了,时间很晚了,咱们该回去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心慌意乱地站起身来,踉趄了一小步,又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招呼服务生买了单。

林伊还坐在原位,有些滋味莫名地看着我说道:

“说好了我请你的。”

“下次吧。”

林伊没多说话,站起身来跟着我离开了酒吧。

刚一出门,寒风便席卷了我,我缩了缩衣领,踩在了雪地里。外面的雪还在下着,大地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我呼出了一口白气,转身对着林伊说道:

“你的车呢?”

“什么车?”

“那辆迈巴赫啊,上次我还见了呢。”

林伊笑道:

“这么晚了,我也不好意思让别人来接我了啊。你别管了,我滴滴上打个车回去就行。”

我点点头,嘱咐道:

“那你到家了和我说一声啊,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要小心。”

林伊扑闪扑闪大眼睛,问道:

“你不送我吗?”

“我一个男孩子大晚上回家也得小心呢。”

林伊无语地看了我一眼,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我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我拿起来一看,是滴滴公司发来的乘车人的位置信息。林伊举着手机晃了晃,说道:

“这样你就放心啦,可以看到车子送我到什么地方了。”

我没想到滴滴还有这个功能,点头说道:

“那太好了,这个功能还挺方便的。”

我陪着林伊走到了路边,也给自己打了个车。也许是下雪的缘故,车子来的慢了些,等了许久,林伊的车子才缓缓驶来。

我替她拉开了后排的车门,说道:

“快回去吧,天气凉了,早点休息,喝了酒别感冒了。”

林伊坐进了车里,抬起头看着我轻轻一笑,说道:

“嗯,知道了。贾念,谢谢你今天陪我。祝你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

我愣了愣:

“你……”

“贾念,我知道,你心里对我还有几分成见。但是我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如果那日的我是今天的我,我绝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这一切都只恨我当年太过懦弱……另外,工作的事情我还不至于那么狭隘,瓢你玩儿呢,走啦。”

她拉上了车门,在这个没那么冷的雪夜里离开了。我始终没有问她今晚是和谁吃的饭,她又为什么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我侧目在寂静的周围,每一盏路灯下都可以看到轻盈飘落的雪花,我的身后留下了两串脚印,一串大一点,一串小一点,却也只留下了这两串脚印肆意地破坏了那一整片的洁白。

良久,坐上了我打的车,城市的光影一闪而逝,然后又在下一秒迎来更美丽的灯火。而最美的,是那繁星阖目的悠悠夜色中,那穿过黑色云层的下落的雪,雪花的样子好美,一如朵朵梨花倚在她的发间……

一周的时间足够我想清楚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不够优秀,家境普通,在朋友之间的感情上乱成了一锅粥,又在北京这座城市里如同一只小小的蚂蚁,只能在墙角的某一处匍匐舔舐那些伤口。

好在城市里还有我在乎的人,好在这个城市还有她对我如此信任......如此想来,我既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那么面对眼前的宏宇与困顿,是否妥协是更好的办法?

我好像没有什么必要再去纠结与过往的种种,既然和自己说过要和昨天再见,便亦是不要再去不知好歹地拒绝她的美意。即使她说的潇洒,可是她眼里的脆弱,她薄弱的身姿,飘零的长发,都在我的心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此刻的我清醒地知道,原来曾经的我越痛苦,越挣扎,就说明我越在乎......当多年后的我们再次相遇,我却用那颗麻木的心欺骗自己,一次次想要脱离与她的联系。

可是这一次,我的心却在毫无保留地提醒我,即便是多年之后的我,即使是嘴硬强撑的我,即使是物是人非的我,仍旧会沦陷在她的话语中,不愿让她孤独一人……所以,那曾经能够在纸上写下真挚文字的我与她是否可以重新成为朋友呢?而我又何必再在那该死的自我纠缠中罔顾成年人世界的运行法则呢?

一个失业的青年,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大谈特谈什么时过境迁的遗海往事,何不让未来就从此时此刻开始启程?

林伊,我就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