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各回各处。
太守府。
内院。
“竖子,汝就不怕在南阳玩脱?”
曹操斜躺在木榻上,倚着凭几,那双明亮且深邃的眼眸,盯着垂手而立的曹昂,言语间带有戏谑道。
“父亲何出此言?”
曹昂故作不懂道:“孩儿没有听懂,还请父亲明示。”
“少跟某装糊涂!”
曹操冷哼一声,随即道:“做了南阳太守,本事见涨啊,唯才是举令写的好啊,某在许都都拜读了。”
老登,你果然要兴师问罪啊。
曹昂忍着笑意,心里暗道。
对于曹操的到来,曹昂是很意外的,毕竟南阳再怎样重要,跟曹操所拥之地,跟所临各路诸侯相比,终究是差点意思的。
所以曹昂想到一种可能。
老登麾下撒出的暗探,势必是探得江淮有异。
至于南阳种种,不足以叫他轻易离开许都。
故而这次来南阳,老登必然是有想法的。
“父亲,您要想揍孩儿就明说,何须讲这等话。”
想到这里,曹昂径直上前,撩袍坐到木榻上,“还拜读,跟父亲的文采相比,孩儿就是班门弄斧。”
曹操:“……”
曹昂这番话,叫曹操不会了。
堂外站着的典韦、许褚二将,听到堂内种种后无声而笑,二人心底生出感慨,敢这样讲话的,也就长公子了。
“说正事!”
曹操拍案表达不满。
“父亲想让孩儿说什么?”
曹昂反问道:“孩儿作为南阳太守,治宛兴宛不能没有人手吧?写唯才是举令,是为聚拢南阳英才,叫他们聚在太守府下,治民或领军,这点孩儿没错吧?”
“这倒没错。”
曹操道:“南阳久经战乱,虽被我军拿下多半,但终究人心不齐,想要治宛兴宛,提拔南阳英才,是必须要做的。”
“您看,父亲也这样觉得吧。”
曹昂顺着曹操的话,“这批因唯才是举令而聚的英才,孩儿都写举荐疏了,派人急递到许都,父亲还想叫孩儿怎样?”
“你就没想过招揽?”
曹操双眼微眯,似笑非笑的盯着曹昂。
“父亲!孩儿是疯了吗?”
曹昂笑了,迎着曹操的注视,起身道:“招揽他们,对孩儿有什么好处?难道要造父亲的反吗?”
“孩儿要干这等蠢事,是想叫天下人耻笑呢?还是叫母亲伤心呢?究竟是谁跟父亲嚼舌根了,孩儿手刃了他去!!”
讲到这里,曹昂作势就要离去。
“典君…”
“滚回来!”
见曹昂如此,曹操骂道。
“好嘞。”
曹昂笑着转身。
“你这竖子!!”
见曹昂如此,曹操笑骂道。
最让他担心的事,终究是没有发生,这等蠢事,曹昂要真做了,那他真不知该怎样做了。
把曹昂抓了?
这不行!
就不说丁氏这一关了,关键是他这关也过不去。
曹昂在南阳的种种所为,曹操是知晓的,尽管对一些事不理解吧,但南阳的确是变好了。
特别是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让曹操很是欣慰。
曹氏麒麟儿能独当一面了。
可不抓吧。
曹昂真背着他,招揽南阳英才,这叫他麾下的文武怎样想?怎样看?今后到底要效忠谁啊。
好在这种担心,没有真的发生。
曹操不允许曹昂招揽门下,至少眼下不行。
但曹操能接受一点。
接受什么?
曹昂将曹氏、夏侯、丁家三族子弟,全都凝聚到他身边驱使,该用就用,该骂就骂,倘若曹昂不这样做,曹操还不高兴呢。
咋?
作为他的长子,连这点魄力都没有?
那今后还如何扛起重担!?
“汝在南阳聚民兴屯,建城兴工,修路架桥,整饬水利,编练新卒,建会重商,对,还筹建卧龙书院,做这么多的事情,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这竖子不明白?”
解决了唯才是举令的问题,曹操又提及新的问题。
“是,某来南阳知晓你派遣各部,清剿肆虐南阳的大小宗贼,缴获了不少钱粮,查抄众多土地,可你不会真觉得,靠这些急财,就能把想做的事都做好吧?”
“汝想过没有,等南阳太守府的钱粮拨完了,耗光了,被你挑动起来的那些人,会怎样想吗?”
曹昂坦然道:“现在赞许的有多厉害,今后咒骂的就有多狠。”
“这道理你既然明白,为何还如此冒进?”
曹操板着脸道:“难不成在你的心里,觉得这些事做到最后,真遇到麻烦事,为父就一定会帮你?”
“实话告诉你,为父没那么多钱财给你!”
老登,关心你就大方讲出来呗,非要这样。
见曹操这样,曹昂很想笑。
明明心里很在意他。
“其实父亲无需担心这些。”
想到这里,曹昂微微一笑道:“孩儿已经想好万全之策了。”
“什么万全之策?”
曹操眉头微挑道,他还真有些好奇,曹昂想的应对之策。
“就孩儿做的这些,出现钱粮短缺是必然,毕竟做的事太多了。”
曹昂如实道:“但钱的来源,孩儿早就想好了,收税,除了田赋、口赋以外,孩儿准备收商税,就孩儿先前撒出去的钱,势必会让很多人愿意兴工,而他们产出的货物,势必要卖出去吧。”
“你是说南阳商会?”
曹操立时想到了什么。
“没错。”
曹昂点头道:“大宗货物征税,这是商税的重要来源,此外各地的城门税,亦是商税的补充。”
“那粮呢?”
曹操皱眉道:“仅靠兴屯,想满足聚拢的新卒,屯驻的精锐,还有各地兴屯的流民,这绝对满足不了。”
“大宗采买啊。”
曹昂道:“南阳诸族的土地,每年产粮就不少,更别提荆北诸郡产粮也不少,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叫事。”
“你当刘表是傻子吗?”
曹操嗤笑道。
“那不会。”
曹昂笑道:“但刘表能阻挡住利诱吗?”
“你不会是想高价购粮吧?”
曹操脸色微变道:“你这是取死之道!!”
“父亲。您觉得孩儿会这样蠢吗?”
曹昂反问道:“真要只靠高价购粮,那南阳就不是曹氏的南阳了,而成为某些人的南阳了。”
“那你打算怎样解决?”
曹操生疑道。
他想了很多,但依旧没猜到曹昂的解决办法。
“孩儿会叫持有大批粮食的人,主动带着粮来南阳!”曹昂神情倨傲道:“只是现在孩儿还不能讲,但父亲放心,要是等到南阳因缺粮而乱,您是打是杀,孩儿绝无怨言。”
不是曹昂故意卖关子。
实则是军器局这边,对造纸术、印刷术的改良,还没有完全理顺清楚。
这是曹昂的利诱之一。
除了这两件利器外,曹昂还有很多准备,总而言之一句话,曹昂要将南阳打造成贸易集散地,继而实现他对治宛兴宛的主张。
天下熙熙皆因利来,天下攘攘皆因利往。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哪怕是敌对势力,内部也会有趋利的,对于人性,曹昂看的太透彻了。
不能引诱到,那就是利不够,如此就加倍!!
曹昂就不信无人心动。
“某困了,退下吧。”
见曹昂如此,曹操没有继续追问,他这长子什么性子,他太清楚了,没有把握的事,没有做成的事,即便你再怎样追问,他也是不会讲的。
“孩儿告退。”
曹昂抬手一礼道:“父亲早些休息。”
“走吧,走吧。”
曹操不耐烦的摆手道:“看见你就烦。”
曹昂也没多说别的,转身就离去了,看着曹昂离去的背影,曹操的不耐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笑意。
这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