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方势力的上位者,在麾下聚拢的人多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权衡,什么样的人适合去干什么样的事,这个人的喜好、关系、出身、背景等等,又跟何人有隔阂,甚至敌意,全都要考虑进来,如若敢有一丝没有考虑到,就极有可能导致要做的事功亏一篑。
关键是这一件事坏了,是否会牵连到别的事,如果没有牵连一切都好说,可万一真有牵连,那该如何进行补救?以避免更坏的局面发生。
这还是一个人,一件事所引发的。
那要是多个人,多件事;甚至一群人,一堆事呢?
这就是今下的曹昂,所要面对的境遇。
而曹操派来的那帮子弟,就是在给曹昂这种考验,既然你想独当一面的去做些事,那就要选择承受这一切!
因为这种事谁都无法免俗。
就像隔汉水相望的襄阳,尽管治下依旧是繁华热闹,可近期却因江夏郡发生的一件事,在无形间产生变化。
襄阳城。
某处民宅。
“校尉,事情已经查实,江夏郡太守黄祖激杀祢衡!”刘崇表情自若,对煮茶的史阿沉声道,然眸中掠过的精芒,却难掩其内心的激动!
“据江夏郡暗桩来报,此事在发生之际,不少人都出言劝说黄祖,然黄祖被祢衡所言气到失去理智,就因为此事,还派人抓了些文士。”
“难怪近来的襄阳,某总觉得有些奇怪。”
史阿似笑非笑,盯着刘崇道:“这刘表真够心黑的,祢衡赴荆以来屡次指摘刘表,甚至就荆州兵进犯南阳一事,不止一次的骂过刘表,说刘表枉为汉室宗亲,竟为一己私利,罔顾汉室威仪。”
“没错。”
刘崇点头道:“据我等所探消息,刘表得知这些极其愤怒,想将祢衡处置而后快,但出人意料的,最后刘表没有动手,反颇为礼遇的将其送到江夏区。”
“这就是刘表心黑之处。”
史阿嘴角微扬道:“刘表知晓祢衡名望极高,擅杀此等名士,定会在荆州引起风波的,所以就想借黄祖之手除之!”
“关键这还不是最狠的。”
“最狠的是黄祖杀了祢衡,恶气是出了,但骂名却背负了,闹不好啊,会叫荆州诸族排斥江夏黄氏。”
“此等风潮一旦形成,黄祖为巩固自身权势,保住江夏太守之位,那势必会向刘表舍弃很多的。”
自亲率一批暗桩,渗透进刘表所领荆州,史阿一方面安插人手,叫一应暗桩得以改头换面,以各种身份渗透扎根,一方面在刺探荆州治下种种情况,毕竟想将潜龙计划真正发挥出成效,就必须要做到知己知彼。
亦是在这等大背景下,史阿他们梳理出荆州内部的复杂权力分属,别看刘表是荆州之主啊,可他想坐稳这个位置,就必须要倚重蔡、蒯、黄等族,以出让的权力作为交易,赢取以上诸族的支持。
真要溯本求源下,这是当年刘表单骑入荆州,为了能尽快掌控住荆州局势,所以才在私下做的交易。
荆州素来排外,不是谁想执掌荆州权柄,就可以执掌的。
即便是这样,刘表有蔡、蒯、黄等族支持,甚至跟蔡氏联姻,但依旧有荆州治下的一些人与宗族对刘表有排斥,与荆州州府面和心不和。
特别是荆南一带。
这其中的代表人物,正是长沙郡太守张羡!
如果没有其他诱因的话,大家在面上还能过得去,可偏偏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山阳刘氏的族人汇聚荆州,除了这些群体的自身需求外,还有刘表有意提拔安插,以增强自身的权势与地位,这叫彼此间的矛盾愈发尖锐。
甚至支持刘表的诸族中,也有一些人对刘表产生不满。
有人的地方就存在着江湖,而江湖之下必生纠纷,特别是涉及利益方面的,不管是哪方涉足,都不会轻易舍弃自身权益的!
这就是今下荆州的真实情况。
别看荆州以外的疆域,存在着不小的威胁与隐忧,可荆州内部对外之际,也在彼此间消耗着,牵扯着,这才是最真实的荆州!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江夏黄祖就要转投刘表麾下,以舍弃部分权益,而争取到刘表的支持?”
刘崇皱眉道:“如此蔡、蒯等族得知此事,势必会在一些事上考虑刘表更多些,这对我等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要把真相散布出去。”
史阿神情倨傲道:“刘表不是爱惜羽翼吗?好啊,那我等就偏不遂其所想,叫更多的人能议论此事,谈及此事。”
潜龙计划所涉层面众多。
然最终目的就两个。
一个是荆州。
一个是江东!
按曹昂最初所提,亲军校尉部干的事情,就是协助征伐荆州,攻略江东,在这一整体战略下,持续不断的削弱刘表、孙策等部诸侯势力。
看似在荆州、江东两地,势力早已明确了,就是刘表所领山阳刘氏,孙策所领富春孙氏,可实际上不是这样。
在这两股大势力下,还有着众多小势力。
就像曹昂领军离开南阳,赶赴汝南响应讨袁期间,荆州在毫无征兆下,对南阳展开了一次奇袭。
留守南阳文武,有很多并不知晓此事。
但在实际上,这就是在贾诩的操控下,让渗透进荆州的暗桩,去散布曹昂在汝南的一些所为,尤其是对汝南袁氏的做法,这样做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放大荆州诸族的恐惧,继而影响到刘表的决策与判断。
只要荆州打了南阳这就够了。
甚至在贾诩看来,哪怕南阳失去些地域,这都不算什么大事,一旦讨袁最终势成,国贼袁术伏诛,待到曹昂领军凯旋归宛,那南阳就掌握了大义。
大义虚无缥缈,看不见也摸不着。
可在最关键的时候,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然而唯一叫贾诩感到意外的,是曹昂留驻的于禁、李典、甘宁等将,一个个真的是挺厉害的。
面对荆州方面的突袭,居然没有丝毫纰漏。
关键是这次突袭下的从容应对,竟然也叫南阳上下勠力同心,这对贾诩而言绝对是意外惊喜。
或许谁都没有想到,贾诩就是在此时,真正的心属曹氏了,下决心要待在曹昂麾下做事了。
“只是这真的有人相信吗?”
刘崇眉头微皱,看向史阿道:“毕竟在最初的时候,不管祢衡怎样指摘,刘表是很生气不假,但却很少对外表露出。”
“甚至于祢衡离开襄阳时,刘表还……”
“有没有人相信,这不重要。”
史阿笑笑,对刘崇道:“重要的是叫有人怀疑就够了,一旦有了怀疑,很多事做起来就容易了。”
“就像黄祖本人,还有其所在宗族,这也包括蔡、蒯等族,甚至还有山阳刘氏,一旦他们彼此间猜忌起来,特别是对刘表有想法,那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是要动摇刘表根基啊!
刘崇双眼微张,心底生出了惊意。
甚至顺着史阿所讲,刘崇还联想到很多,这等事一旦发生,刘表势必会有反应的,如此就会带来一系列连锁反应。
“现在对于我等而言,最重要的是借着祢衡之死,把荆州看似安稳的局势,给他搅动起来。”
史阿继续道:“除了某提及的以上群体,你不要忘了那些排斥刘表,敌视刘表的群体,在这股风潮掀起时,谁能确保他们就不会做任何事呢?”
“张羡!”
刘崇惊呼道。
“没错。”
史阿露出欣慰的笑容,“在诸多排斥刘表,敌视刘表的群体中,就属这位长沙太守的态度最鲜明。”
“当初制定潜龙计划时,公子就对荆州、江东治下,特别标注一些人,以设法渗透到他们身边,继而影响到一些事态演变。”
“其他地方暂且不说。”
“就单说荆州,张羡这个人明显是有野心的,也不甘于人下,关键是此人,对于所在乡党极其重视。”
“围绕这一系列变动下,桓阶这个人,我等可以动动了,搅动荆州局势的事,就交由你来做,某要去见见桓阶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史阿跟过去的改变极大,尤其是史阿被贾诩派到荆州,亲自负责荆州情报体系筹建,这前后经历的种种,叫史阿的想法改变很大。
现阶段亲军校尉部的重心就是荆州!
对于史阿的抉择,刘崇心底尽管有些担忧,但他却也没有多讲其他,毕竟当下的形势而言,该博的时候就要一博。
别看他们远在襄阳,但也知晓自家公子已班师归宛,甚至已在南阳表明态度,要对荆州展开征伐,以表明在讨袁期间,荆州方面的奇袭行为!
隐秘战线看似见不得光,实则在很多时候却起到极大作用,他们这帮人愿意隐姓埋名,冒着一定的风险做这等事,为的不就是今后能光宗耀祖吗?
……
数日后。
襄阳城外。
一处庄园。
“你就不怕某将这些东西,全都上交到州府去?”桓阶沉默了许久,冷着脸,对自报家门的史阿冷冷道。
“襄阳近几日出现这等流言蜚语,州府那位是极其不满的,某要是将你擒获,一并交给州府,那……”
“阿相信先生断不会这样做。”
桓阶的话还没讲完,史阿就笑着打断:“如果这是这样,阿在持敕登门之际,先生就不会命人请我进府。”
“你就如此笃定?”
桓阶不屑的看向史阿道。
“不错。”
史阿丝毫不受影响,迎着桓阶的注视道:“因为阿知道,先生是能拎得起是非的,今下各路诸侯相争,我主迎天子以令不臣,而在国贼袁术僭越称帝之际,先是我主明确表态,后是我家公子积极响应。”
“在天下观望下,最终促成各路诸侯联合讨袁,继而将国贼伏诛,使所部势力倾覆,还我汉室朗朗乾坤。”
“阿知道先生是心怀大义之辈,且不说在讨袁期间,刘表为一己私利竟奇袭我家公子镇守的南阳,丝毫不顾汉室宗亲之身份,更不顾汉室之安危。”
“就说祢衡之死,荆州上下谁人不知黄祖脾性,可刘表却偏要将祢衡送去江夏,这不摆明想叫祢衡死吗?”
桓阶眉头紧皱。
“再者言,先生在荆期间,别看刘表对先生是颇为敬重,但却丝毫没有重用先生之意。”史阿继续道。
“先生大义,早先因孙坚举孝廉,后才得朝廷重用,以至孙坚在攻打荆州意外战死,先生返乡奔丧之际,得知此事竟不顾个人安危,赴荆去见刘表,以收敛孙坚尸首……”
“够了!!”
桓阶低声斥道。
然他看史阿的眼神却带着复杂。
他怎样都没有想到,史阿居然对他如此了解。
“先生,这刘表看似很大度,任用贤良。”史阿却丝毫没有在意,看着桓阶继续道:“但明眼人谁不知道,刘表是极其小气,甚至是记仇的,而他任用的那些人,多与相熟的荆州诸族有关系。”
“至于与其没有关系的,客居荆州的,这些年刘表真正提拔了多少,可谓是少之又少,而这少的可怜的人,不还是他们投效一些人门下,才得以被刘表重用吗?”
桓阶沉默了。
在荆州待的时日不断,他如何不知这些啊。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心底的侥幸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绝望,今下这等境遇,如果一直这样,那他将碌碌无为,而由此引发的是他的宗族要没落,这对桓阶而言是无法接受的。
“某知你何意。”
桓阶沉默许久,看向史阿道:“你家公子想要伐荆,即便靠所节四郡也是不够的,如果在此之际,甚至是在此之前,荆州能先乱起来,有人主动站出来反对刘表,那伐荆大计或许可成。”
“是必成!!”
史阿起身道:“先生,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望先生为天下,能答应阿所请,赴长沙说服张羡反刘!!”
“唉~”
桓阶长叹一声,没有多言其他,但史阿却难掩激动,他知道桓阶同意了,史阿甚至在想一件事,桓阶或许在很早之前就谋划此事了,只是时机不够成熟罢了,毕竟刘表在荆州也是有些根基的,真要做了,万一失败,这后果将不堪设想啊!!